却说这几天鹰山上热闹得很。
一来,是鹰山大头领借天高近日正在筹备与三头领黎小青的婚事,所以平日里阴气森森的鹰山,此刻竟是热热闹闹的一派祥和。
二来,是听说新来投靠山头的澧州店小二小德子要挑战鹰山二头领,若能当下二头领十招,且还能有口气儿在的话,才能得到大家伙的点头,准许他加入鹰山。
说起来,平日里投靠鹰山的强人好汉们,都只需要从山下纳一颗人头来作为投名状,就可入伙。但如今这位号称带资来投的同福客栈小伙计,却要面对面,接下鹰山二头领十招,这可比去山下取一平头老百姓的项上人头麻烦多了,甚至有丢掉性命的危险。
山上的帮众们议论纷纷,但大家伙都不约而同的觉得,大头领是铁了心要取了那小德子的性命,不然怎么会出这么一个送命题给那小子。
要知道在山寨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头领,大名霍阳伯,当年在江湖上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霍阳伯人送诨号铁头陀,身长九尺有余,且天生得一副钢筋铁骨,用当时江湖上武学家对他的评定来说就是,生而纵合。
此人早年安贫乐道,不做出格之事,往返于淮北和江南做些贩枣生意,一直都是个好打抱不平的善良性子。
一次在往北行商的途中,路过怆烈州的狮口窟的时,霍阳伯遭遇了一伙响马,那伙贼人拢共有三十余人,各个跨马弯刀,在怆烈州当地做尽坏事。
彼时还没有在鹰山落草的铁头陀,手里仅是推着一个轱辘车,车上还有一摞稻草和几十斤正宗的东山大枣,就是在这样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愣是同这伙响马赤手空拳的斗上了三天四夜,把这伙来势汹汹的贼寇杀得七零八落。
最后,他双手提着整整二十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来到怆烈州的官府投案自首。
当地的以为徐姓团练见此人英武非凡,并非池中之物,所以有心将其收为己用。
但铁头陀深知自己生性愚驽,并不适合混迹官场,于是辞谢了徐团练的好意。
哪知这徐团练并非善茬,他一心想要将霍阳伯招致麾下,可对方竟然想也不想,就直接出言拒绝,一点面子都没留给徐团练。
一个朝廷正印的地方团练,有心提拔一个至少有二十一桩血案在身的无名之辈,却遭到对方的无情回绝,这事搁在徐团练的身上,让他觉得自己是受到了奇耻大辱。
于是恶向胆边生的徐团练一怒之下纠合当地官府,找了个借口,将铁头陀打入死牢,并处秋后问斩。
按道理来说,虽然霍阳伯手刃了二十一条性命,但那都是官府明码标价、悬赏在案的一方响马,是一群朝廷的通缉要犯,所以按律,杀死响马铁头陀当赏,并不当罚。
起初心性纯良的霍阳伯已经认命,认为自己杀了人,就理应以命赔命。
而当地看管霍阳伯的狱卒实在不忍心看着霍阳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于是告诉了他,徐团练陷害他的事实。
得知自己是被徐团练陷害入狱之后的铁头陀眼珠暴凸,火冒三丈,在被严刑拷打、浑身是伤的情况下,连夜破牢而出,来到了徐团练的豪宅府邸。
一夜之间腥风血雨,徐团练全家上下四十五口男女老幼,全都被霍阳伯结果了性命。
杀人之后的霍阳伯来到衙门口,在鸣冤鼓上用沾血的衣襟写下“杀人者,霍阳伯。”
字迹苍劲,鲜血殷红。
自知已无路可逃的霍阳伯在衙门口席地而坐,满身血污的他合上双眼,不打算再开口与这狡黠的人世间说上一句话,静待衙门里走出人将他拿下处死。
可霍阳伯并没有等来官府的人,这么个在几天时间之内,就残忍杀害了数十人的怪物,谁还敢近他的身?
衙门里的人纷纷使劲儿抵着大门,生怕那嗜血的怪物破门而入。
来往的行人见到一个浑身鲜血的人在衙门口正襟危坐,纷纷避让开。没过多久,街头巷尾就已经没有一个人经过了。
偶尔有几只玩耍小猫小狗路过,闻见了血腥味,本能的朝霍阳伯这边凑近了几分。
而霍阳伯就这样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盘膝而坐在衙门的台阶之上。
一天一夜过去了。
衙门里抵门的人都换了几波了,米水未进的霍阳伯却依旧像一樽石佛一样,坐在原地,纹丝未动。
衙门里甚至有人扯着喉咙求饶道:“好汉,我们知道你是遭人陷害,你赶紧自行离去吧,官府不追究便是了。”
这也是一桩天下奇观,杀人犯就坐在衙门口,衙门里的人却不敢抓,反而求他赶紧离去。
就在这僵持之时,一骑从东疾驰而来,见着在衙门口坐着的霍阳伯后,那人停了下来,只见他主动上前跟霍阳伯言语了几句,霍阳伯就跟着那人上了马,随着他一路向西南疾驰而去。
那人是谁,自不必多说,便是鹰山现任大头领,人称银枪秀士的借天高。
但到底借天高在霍阳伯的耳边说了什么,以至于当时杀人已近麻木的霍阳伯听完之后,立刻起身随他而去,两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对外复述过这句话。
这个故事也因此被坊间传得越来越邪乎,各种版本层出不穷,但大家伙都知道,那不过是有心之人杜撰的罢了。
或许某一天,借天高会道出此间玄妙,但霍阳伯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出其中的一二三了。
因为自打霍阳伯杀了徐团练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