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槿恒此人的确是聪明绝顶,那张嘴也惯会哄人,和她成亲不到半年,便借着父皇之势坐上了一品武官的宝座,手握重兵。
这王八蛋狼子野心,竟是等不到病重的父皇咽气,前一日还在他床前悉心侍奉,后一日就起兵造反,以雷霆之势登上了皇位。
这便是她的三任丈夫,从头至尾都是为了她身后的父皇和权势娶她。
说起来,唯一对她有些真情意的,竟然那个到处风流的第二任丈夫王悦贞,他不喜诗书,喜爱玩乐,与她算是臭味相投,相处也是和谐。
那小半年间偶尔体会到的情意缠绵,就是她过去二十年对夫妻生活仅有的回忆了。
除此之外,这三段嫁人的经历留给她的只有恨,对陆寻真轻视她、欺骗她的恨,对傅槿恒造反、杀她父皇、让她父皇到死也没法安然闭目的恨。
这些恨让她十分恐慌,她的父皇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被言官‘进谏’是常事,父皇也并不是一个宽和的人,由此他变得愈发顽固,认定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要怎么办,她能怎么办,父皇要她嫁人,她难不成剃了头发当姑子去吗?
当姑子不能穿华服不能戴首饰,还不能吃肉,她养了十余年的头发会变成光秃秃的癞子,福安想到这里,难过得几乎要呕出来。
她恨这三个男人,连带着恨上了这世间所有的男人,奢靡浮华,处处按她心意布置的太极殿如今看得她后背发凉,只感觉哪哪都不对劲,哪哪都十分怪异,就连摆在殿内为她抚平燥热的冰盆也开始摇摇晃晃,仿佛恶劣的小鬼在朝她嬉笑。
高华看着美人身形摇晃,猝然向后跌去,身体先头脑一步,起身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可惜有一个宫女快他一步,接住了她。
幸好,幸好。
高华猛然回神,冷汗从额头滴落,幸好他没有碰到公主,不然今日这颗脑袋是保不住了。
接住福安的是福安的殿内司判云霄,她生得十分华美大气,临危不乱地支使众人,“琼浆去请太医,玉露带着这位侍卫去回禀圣上,烟罗去准备太医来之后的事,暖玉去御花园叫那群人别等了,大热天的别等出热病来。”
皇帝先太医一步到,当今圣上年号永安,咱们且称他为永安帝,他年近四十还不见皱纹,生得俊秀妖冶,雌雄难辨,也是十分小家子气的长相,天资亦是不足,若不是先帝只有他一位皇子,他是万万登不上皇位的。
“怎么回事!”
这位皇帝的性子便不如他长相这般柔美了,他看着福安在昏迷中亦是眉头紧锁,满头是汗的模样,喝骂道:“宫人怎么当差的,竟是给公主生生热中暑了!”
天地良心,这里里外外几十盆冰块,就是桂花绽放的初秋也没有这般凉爽,永安帝不等太医来,看自己的爱女流汗,便自顾自地诊断其为‘中暑’,又给宫人安排上了怠慢差事的罪名。
太极殿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云霄带着宫女磕了好几个头,这次公主昏得莫名其妙,猝不及防,她倒希望真是中暑,起码还能叫人放心一些。
永安帝说是这么说,也并未处罚一个宫女,他坐在床边等了不到一刻钟,见太医还不来,又踹倒旁边的一个冰盆,“反了天了!”
“朕都来了,这群太医比朕还忙不成!”
他气得来回踱步,那轻蹙的眉头和焦急的步伐和先前的福安几乎一模一样,“气死朕也!”
“陛下息怒……”
随行太监吕一然是陪着永安帝长大的,最是知道怎么哄他,“想来那群太医定是在做周全的准备,毕竟公主身份贵重,他们听见消息一时仓皇失措也是难免……”
福安甚少有病痛之灾,太医院又离这里极远,那院判陈弥年近六十,一听公主猝然昏倒在太极殿的消息,差点也跟着昏过去。
他连忙给自己掐着人中,支使旁边的药童提起药箱,然后叫上整个太医院一同赶往太极殿。
那皇帝的乾清宫离太极殿也就三两步路的事,公主幼时发热,皇帝蛮不讲理地训斥太医院众人怠慢公主的模样深深刻在陈弥的心中。
那时他还不是院判,只是个初入宫的新人,难免为此愤愤不平。
那时的院判却笑着对他说道,当今圣上是最宽和不过的了,虽是嘴上不饶人,却鲜少真的如何处罚,想到这里,陈弥焦急慌张的内心一下子安定下来,深吸口气,抬脚迈入太极殿。
果然,永安帝虽是洋洋洒洒训斥了一堆,真正的处罚却一个也没有,本该为此松了口气的陈弥,此时却将眉头紧紧皱起。
这,这,这福安公主的脉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