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霜醉回屋,将未做完的活计小心的收起来,用冷水擦了把脸,便合衣睡下。被子有些薄,可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冷了。
杜霜醉早早的起床,打冷水洗脸,便提起扫帚去扫院子。扫完院子便随着钟声,和庵里的尼姑们一起做早课。
早课之后是简单的素食,不过是一碗能数得清米粒,却又混杂着小米的稀粥,各式各样的点心是见不着的,就是白面馒头在这里都是稀罕物,不过是一盘子红薯。
红薯也不是随心所欲能吃个够的,平均分下来也不过每人两块。大小不匀,不过是按照辈份,由大往小自己拿。
杜霜醉是入门最晚的一个,尽管没人刻意的挑挑拣拣,可在有选择的时候,谁都会无意识的挑选个头最大、长相得宜的,到了杜霜醉这,也就剩下两个皱巴巴的小红薯。
这便是早饭。
早饭过后,众人便分散开来,有去抬水的,有去后山拾柴的,有去地里挖剩下红薯的。辈分稍高点的师姐们则去了前院,洒扫院子、换上供果……再得主持青眼的师姐们则跟着主持去前院照应难得来的女施主们敬香的。
红薯的叶子被霜打的早就蔫了,原本绿油油的叶子枯成了焦黑色,看上去极其惨淡。杜霜醉和另一个师姐负责把红薯秧子收拾到一边,另两个师姐则负责弯腰刨红薯。
杜霜醉从没做过粗活,看别人做的容易,可镰刀到了她手里,就像拿错了工具,怎么摆布怎么不得劲。杜霜醉不愿被人看轻,咬牙硬撑,一边虚心向师姐请教,一边自己用心揣摩,除了做的慢些,倒也渐渐能上手。
四个人一直做到正午,才收拾了红薯,坐在地头休息用午饭。午饭比早饭还要简单,四个人不过是就着冷水啃了一个玉米面的窝窝头而已。
其中一个师姐叫静惠的看杜霜醉吃的缓慢,便知道她不惯,怜悯的看她一眼,道:“静澹,你若不惯,和我换换吧。”她手里的是早晨剩下的红薯。
杜霜醉谢过她的好意,却摇摇头道:“没关系,迟早要习惯的。”
从前她只是寄住在这里的施主,吃穿用度,hua费的是她自己的银子,饮食用度,自然要比现在好上几十倍。而如今她成为庵里的一员,便再没了从前的特权,吃穿用度,只能和大家一样。
杜霜醉倒无意抱怨。既然选择了落发剃度,她便只能融入到这个环境当中。
静惠好奇的道:“我瞧着你从前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就想起来要出家了?”
杜霜醉不以为忤,轻淡的道:“是我自己愿意的,人活着就是受苦,我想佛说能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所以就……”她环视一遭,问三位师姐:“三位师姐又是因为什么才出的家?”
静惠道:“家里穷,我娘一连生了六个丫头,到我这实在是养不起了,索性就丢到了山脚下。”
另一个师姐叫静闲的撇撇嘴道:“我和你差不多,从小就和村里的一户姓陈的人家订了亲,不想到一十三岁上,那家的儿子失足溺水死了,便说我克夫不祥。爹娘不敢留我在家,索性便把我送到庵里来。”
师姐静宁面目清悠的道:“我家倒还好,不算富裕,却也算是殷实人家,不想那年年初大旱,到了八月又大涝,颗粒无收,年底又逢地震,一家人都没了……”
杜霜醉倒有点目瞪口呆,她虽不信神灵有明,可对于佛祖、菩萨还是怀着满满敬畏的,原以为出家修行,多少是对佛法有着一定的向往,矢志要投身侍奉菩萨才来的,不想却是因着尘世生活中的不得已。
静惠笑道:“你很吃惊?别以为出了家就能真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在哪都一样,哪里能逃得了苦厄?师傅常说,所谓修行,不是躲进深山老林,与世隔绝,诵经念佛就行了的,真的修行,是随时随地,无时无刻的反省、觉察、修持,知道自己错了,有悔过的意愿,并能即时改过,做最好的自己……”
杜霜醉倒听的呆住了,静惠的话没宣扬什么大道理,可她从来没听过这样平实又让人震撼的话。她不禁问:“若只知自己反省,可恶人犹在,又有何益?”
静宁反问:“你能铲除恶人吗?”
“不……能。”
“那不就得了,他自恶他的,与你何干?”
杜霜醉不由的怔住:“可他会继续作恶……”
静宁脆声说了两个字道:“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