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正经打过海战的,宁王一听他提起穗州,倒正合他意,他这个年纪还未建府出宫,可身边也有圣人挑的先生属臣长吏,说到封地一事,倒都有意穗州。
宁王想建功勋,又不想跟二哥似的吃人暗算去了燕京,此地是杏花春雨江南,那儿是个什么日月,二哥送回来的皮裘极厚,他穿在身上走动一回,大冬天还热得全身是汗,往圣人那儿去时一脱,说一声做得也太厚了,父母两张脸,俱都不好看,若不是实在冷,哪里用得这样厚的皮裘呢。
宁王看着年纪小,却是兄弟里头最精明的一个,打小就多些心眼子,他都知道二哥跟纪家表姐的事儿,两个打小就一处玩的,最要好不过,纪表姐说想骑马,二哥自家养的那一匹,连他都不舍得给骑的小马驹,立时就肯扯出来给她。
宁王一知道太子动了这个心思,还迷迷蒙蒙的问身边的嬷嬷:“大哥是不是又病了,不曾吃药?”那会儿他十二岁,如今是再不会这么问了。
他正谋封地,二哥守着燕京,对面就是北狄,他要守着穗州去,大哥就是以后有别的心思,轻易也不能动他们了。
那件厚皮裘,就是他特意挑出来穿的,他在父亲母亲眼里还是小孩子,才刚领了差事,定下亲事还未成婚,一脑门都是玩,连差事都不肯好好干的,得一件好皮裘穿出来显摆显摆,偏偏是这件皮裘,又让圣人想起原来那些事了。
宁王在明月这儿打听着许多穗州事,明月肚里门清,把上头那些把总千户的事儿说了个遍,军营里的男人凑在一处去女人还嘴碎,总兵家里的小妾也能拿出来嚼一嚼的,反正他是听来的,是真是假全说上一回。
明月也不是全无收获,某某总兵是某家之子,宁王张口就能说出来,还能点评上几句,比如这好色就是源远流长,从丈人到女婿到儿子,再比如子孙不肖乃父,堕了祖宗威名的。
明月越听越是心惊,对面不拆穿身份,他也乐得装糊涂,干脆就在圆妙观住下了,他回来时带了许多礼品,还认识的师兄们人人都有一份儿,都道他去燕京还当道士,哪知道他竟当兵,还考了个举人出来。
他客气,道士也不是真的就清心寡欲了,若不这么个道观,百来个门徒,要怎么营生,自有人指点他说那人是宁王,爱到观里来切磋剑术。
明月精明劲儿是有的,溜须拍马扒着人往上钻营还真没有过,天上掉下一个王爷来,也并不曾当回事儿,等宁王召了他去习剑,他还真有些龇牙咧嘴,这是轻了好还是重了好。
宁王的功夫还真是不怎么够看,好武倒是真的,两个比一回剑,明月都未使力,宁王便败了,脸色也很有些不好看,明月便道:“我这剑是杀匪的,回回都是博命,不拼全力出去,脑袋就给别人盛酒了,你这剑是修身养性,不能比。”
说着做个气喘模样,把剑一扔,坐在地上吃酒,宁王同武人处得多了,倒不以为怪,反又打听起穗州事来,明月便把他一道来的戚大哥引荐给了宁王。
功夫更高人更沉稳,对穗州更是知之甚详,比明月满嘴的家常里短不同,可这两个,都很得用,宁王赏下银子给他们,这才亮明了身份,明月是假吃惊,老实人戚大哥竟然不吃惊,若是宁王就藩,两个得的好处也有限,再是武举人,上头还压着那许多官儿呢。
明月不以为意,得着银子就当是自家当了回陪练的,这苦差事竟还没个头,论完了兵法就要比划刀剑,拿这百两银子倒也平复些,转头换成了银票,给石桂寄去,等那张榜一出来,知道自己是头甲,兴兴头头收拾着东西要回去,哪知道反又被多留几日,圣人给了小儿子八千兵马,许他就藩去了。
宁王九月里成了婚,只作个撒欢的模样,圣人还骂了两句没良心,可到底还是让他去了,随行的除了王府亲卫兵丁,还有这些从穗州来的武举人。
路上一拖二拖,到了穗州已经快要十月底了,明月说话有趣,又读过书,俗的雅的都能来上几句,正经起来也人事的得出手,宁王便常叫了他们过来问讯,这一个月里混了个脸熟,明月也胆大,念叨了几回要回去娶媳妇去,说等着他五月里回去的,晚了五个月,还不知道回去要怎么请罪呢。
他念叨的多了,连宁王身边的从人都知道他要成亲,路上极累,偏他嘴皮子利索,别个一呛,他便说人生四大喜,两样给他碰上了,怎么能不高兴。
这些人知道他是孤儿,没爹没娘没人打算,光靠着自个儿混出来,草莽出身的愿意同他相交,全是清贵世族出身的,也觉得他没有那些粗鄙之气,上上下下混了个脸熟。
等到了地方宁王同高官们走动,明月回家成亲,先把亲给成了,再看看营里给他升什么官儿,竟不成想,大喜的前一天,王妃竟赏了些缎子衣料出来。
得了赏赐,明月的官儿就又往上提了一提,再提也无关大碍,可石桂莫名其妙的沾着明月的光,倒成了武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