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在梅瞬间凉水浇头地明白过来,是因为,身下坐的垫子原本是为何当归而备。倒没奢望一个“国丧坐红垫”的罪名能影响她什么,但也是个把柄握在手里——仅仅是这么点小心思,却反过来要了她的命?
不,她不相信,也绝对绝对不想死!
“何当归,给我把何当归叫过来!”何在梅对着风栏大吼,那儿后边站着个玲珑的身影,“告诉她,我有交换的筹码,除了彭渐和两个小太监,我还捏着她异母弟弟妹妹的命!”
风栏后的女人戴着兜帽,一直遮到鼻梁部分,只露着微翘的嘴角。等何在梅被绑缚着,往冷宫方向押去之后,兜帽女人才款款走出来,走到皇帝朱允炆面前恭敬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贱妾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能否在圣驾前说说。”
朱允炆颔首,相对温和地说:“太贵妃说吧。”
面前的这个女人祁沐儿,不知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被老皇上青睐并封为贵妃的第二日,老皇上就归天了,祁沐儿直接成了太贵妃。
老皇上一断气,局势不可捉摸的情况下,朱允炆一个人溜去御书房寻找两件要紧书信,一时翻不着,正着急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是锦衣卫的人。朱允炆进退两难,门外却又传来祁沐儿的温柔声音,几句话支走了锦衣卫。
因为这件事,朱允炆有几分感激她,朱笔一批,划在殉葬范围外面。
只听祁沐儿说:“请陛下送清宁郡主出宫。”
朱允炆疑惑地默然。
祁沐儿娓娓解释道:“嫔妾了解清宁郡主的为人,才不会误听宫中流言,觉得她是狐媚惑主的女人。但大多数人是不了解她的,这些天来,宫里传得太凶了,对陛下的影响很不好。”
朱允炆浓眉一绞,深深不悦地问:“他们传什么?他们敢传什么!”
“一切都源于郡主在宫中特权太多了。”祁沐儿怡然不惧地说下去,“试问一名已婚妇人,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执掌后宫?太惹人疑窦了,让宫里宫外的人不往歪了想也难。”
朱允炆有点恼意,他处置国事就够头大的了,哪有工夫亲自清理皇爷爷遗留下的一个后宫?何当归还算自己人,当然首选她帮忙了!
祁沐儿仿佛知他心意,连他想什么都知道,“譬如刚刚的事,嫔妾也听说一点,陛下您正在御书房处理军国大事,郡主连通报都没有,直闯了进去,您甚至不问责于她。她跟您说什么,嫔妾不知道也不敢猜,可是,您放下手头的国事冲出来,只为了处置一名先皇太妃,是否太儿戏了呢?”
朱允炆沉着脸说:“孝乃人之根本,何太妃不敬朕的皇爷爷,朕自然要重罚。”
“圣上孝义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祁沐儿顿了顿,声音带点胆怯地说,“可就怕往外一传,这件事渐渐就被传成,太妃和郡主不和睦,郡主搬出皇上来,然后……皇上就帮郡主处死了先皇的妃子。”
言外之意,也就是帝王为女色动摇,而杀皇爷爷的女人,是大不孝!
乍一听还真有很大说服力,朱允炆当即就动摇了,因为事实跟祁沐儿说的也不差多少,就是何当归来告状,说何太妃国丧期间用大红,又催着朱允炆去解决。
略作沉吟,朱允炆吩咐身边人:“去将何太妃放了,责令她在自己宫殿思过,为皇爷爷抄经诵祷,百日内不得出殿门一步。”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祁沐儿袅袅叩头。
何当归指挥着一批人,把宫里能搜的宫室和密道都搜了一遍,并没有找到彭渐他们。
这时,青儿风一样跑过来,把那边发生的事全告诉了何当归,并带着几分担忧盯着何当归的脸看。心里自责着,还是她办事不利索,让祁沐儿钻了空子,在皇上面前进谗。可恶啊,印象中的祁沐儿只是小白兔而已,从哪里修炼成兔子精又回来了!
何当归轻拍着青儿肩膀说:“没关系,再想其他法子就好了。只是祁沐儿让皇上撵我出宫,这里可能呆不长了。”
“还有什么法子能想?”青儿焦躁地原地乱走。
“总会有的。”何当归轻柔地反过来安慰青儿,“今天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两件事,一是何在梅杀我娘的大概原因,二是何在梅手里的人质,应该都藏在宫里,而不在宫外。何在梅出事时,她的心腹宫女在宫里东拐西绕,却没有一个人出宫。”
“诶?你知道那女人为什么杀你娘!”
何当归眯眼望着远处的棕树林,慢慢道:“娘十四年前回了扬州,这十四年来,从未光明正大地去过京城,仅有的几次赴京也是偷偷摸摸的。我问娘为什么,娘说,她受了一个人的恩惠,与那人约定永不再踏足京城。这一次娘改名换姓,以蓝氏的身份在京城定居,结果不幸被发现,然后就遇害了。”
青儿猜测:“你是说,与你娘订约的人是何在梅?可她为什么不让你娘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