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认真打量这只手，一片阴影挡在屏幕上。
头顶响起一个凉凉的声音：“你拍了什么？”
孟绮下意识收起手机。
但这是人家的肖像权，于是按亮屏幕给他看。
苏亦至看了眼，言简意赅：“删了。”
孟绮怀疑听错，这跟刚才给小女孩温暖互动的是同一个人吗？
还是单独反感她的“偷拍”行为？
她解释：“您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就是觉得这一幕特别动人。我发给你，当然需要先加个微信。”
他伸出右手，手心向上。
孟绮立即想到那微凉的触感，心也凉了一下，交出手机。
在他点击了“删除”、即将确认时，她还是忍不住出声：“这个画面真的很治愈，你不觉得吗？”
苏亦至不为所动，点了“确认”。
然后把手机还给她。
“一张照片就能治愈，你们还来医院干什么？”
本来孟绮还想，这个故事既能传递正能量，如果小病人家里情况不好，也可以寻求帮助，至于苏医生，就看他想不想红了。
如能促成这件多方共赢的事情，大概就可以“将功补过”了。
没想到人家压根不稀罕。她落了个“罪加一等”。
什么“暖意融融”，都是错觉。
当年那个给她善意的，肯定不是他。手好看的外科医生，也未必就他一个。
当晚，石仲谦就打来电话——刚接到医院通知，明天上午要进行术前谈话。但是他明天赶不回来。
孟绮：“……”
没问题，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寒冰。
次日上午，孟绮带了几杯奶茶，准时来到神经外科办公室。
苏医生还没下手术，只有两个实习医生。其中一个戴眼镜，就是上次查房时探头探脑的那个。胸牌上姓名是“李想”。
这俩人本就在摸鱼，孟绮给他们奶茶后，就顺势聊了起来。
正聊着，门忽然被推开。
孟绮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回头一瞧，是一张陌生脸孔。
也是个年轻男医生。
论姿色不亚于苏亦至，气质却截然不同，如果说苏亦至的底色是冷，那么他的底色就是暖，一个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一个是来自太平洋的暖风。
对方的视线掠过孟绮时，略微一顿，又去问李想：“你老大呢？”
“还没下手术。”
“还真是手术狂。”
语气是嫌弃的，表情却是羡慕的。
李想问他是否要留个话，男医生说：“就是想他了，过来看看。”
人走后，李想对上孟绮的惊讶表情。
忙解释：“王医生开玩笑的。”
孟绮问：“这也是你们神外的医生？”
“这是心外的。”
孟绮忽然想到什么，问：“该不会是‘心神不宁’的那个心吧？”
李想两眼放光：“你也知道这个？”
孟绮竖起拇指，“外科医生果然都是高富帅。”
这是把这两位也夸了。被夸的俩人很受用，说话时也不怎么防备她。
李想：“王医生这次真倒霉，被停了手术，搞不好评职称都会受影响。”
另一个：“都怪那些记者。”
孟绮心里咯噔一下，小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想：“家属来闹事，我们正当防卫，被人拍下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发网上。”
孟绮：“你们说的这种是无良媒体。”
另一个小医生愤愤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唯恐天下不乱，这些人是不是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生病，就不怕落到我们手里……”
李想忽然咳嗽一声，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是苏亦至。
他身上还穿着深绿色刷手服，走得挺急的样子，看到孟绮说：“抱歉，手术延时了，进去说。”
他率先走向里间办公室。
进门前忽然转身，孟绮险些撞上去。
她及时收住脚，却撞见他颈侧一片湿亮。
穿着短袖的他，露出手臂肌肉线条，彰显出男人雄浑有力的一面，这汗水，更像是呼之欲出的荷尔蒙。
孟绮垂眼，从外卖纸袋里拿出一杯奶茶。
还没等她开口，他就说：“我不喝这个。”
他让孟绮先进去坐，自己跟李想他们交代一下工作，孟绮看到他桌上有两台显示器，桌面整洁，不难看出，这人有些洁癖。
苏亦至进来后，先抽出纸巾擦汗，然后拿起保温杯，连喝了几口水。这才坐到办公桌后，正式开始谈话。
介绍手术方式、可能存在的风险和术后并发症。神经外科手术一旦失败，会出现比死亡还要严重的后果，比如偏瘫。
平心而论，苏亦至的谈话方式很人性化，并不是照本宣科，还用笔在纸上画了一张简单的图帮助她理解。
孟绮自觉内心比几年前那次强大了很多，可是当她拿起笔，要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却发觉右手在轻微颤抖。
她端起奶茶，借着喝茶动作不动声色地活动着手指。
这一幕并没逃出对面人的眼睛。
他眉头动了动，问：“确定没有别的问题了？”
孟绮随口问：“还有什么是家属要做的吗？”
“可以去祈福。”
学西医的还信这个？
等等，孟绮神经一跳，该不会是提醒她之前的过节？那是不是可以自动翻译为，让她老爸自求多福？
她脱口而出：“我相信您的医术和……医德。”
苏亦至靠向椅背，眼睛直视着她，慢条斯理地回道：“那就为你自己祈福，作为一名有医德的医生，我会等医患关系解除后再谈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