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将面前的杯子推到桌子中间:“纵然不能影响天地法则的运转,但是弄些推波助澜的小手段,也费不了多少气力。”
他一指点出便即收手,可杯子仍旧被他横推的力道推到茶壶跟前,发出一声清脆的清鸣,杯子里的茶水好似绽放的莲花撒开一圈,余音不绝。
“您看,并不需要多大的力气。”
徐沐白满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赞许的笑道:“你如今也算是鬼道的女婿,鬼皇的义姑爷,若是让他听到你这番话,你这个媳妇儿想娶回凄凉洞去,可就不是些许气力能成了。”
沈彦秋咧嘴一笑:“徐师您就别打趣我了。”随即面色一正,叹道,“佘利娜将恬儿带回幽冥,不管是去了鬼道还是回了血河,我想把她带出来绝对是千难万难。不过她一心于我,我便不能负她,纵然是千难万难,幽冥之行也是势在必行啊!”
“或许真如徐师所言,这就是我的劫数,天劫易解,情劫难渡!”
“岂不闻事在人为?”
徐沐白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看着一旁怒放的花树,虽然被接连数日的大雨击落大半的花瓣,可是天一放晴便重新吐出鲜艳的色彩。
“旁人没有办法,不代表无心前辈也没有办法,痛苦山凄凉洞大悲宗,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只要好生修持,达到金丹上重境界,让鬼皇……不,是血河祖师看到你证道元神的实力,纵然鬼道从中作梗,血河祖师也舍不得你这个佳婿。”
“说破天去,也还是事在人为这四个字。”
沈彦秋猛的一挥拳,重重砸在桌面之上,点头道:“不错,修行道比凡俗还要现实直白,只有实力才是道理。我若有冲破一切阻碍的实力,这些所谓的烦恼和问题也就真的不值一提了。”
徐沐白背着手沉吟许久,才悠悠长叹了一声:“彦秋,你变了。”
若说这世上真正了解沈彦秋的人,只在方天震、鹤星恫与徐沐白之间。方天震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脾气秉性知之甚详,鹤星恫昼夜不离的陪伴几年,两人又有了夫妻之实,心神俱交,自然也知道他的性子如何。唯有徐沐白算起来和他接触的时间最短,但沈彦秋一直将他比作段景涵看待,如师如父的尊敬,在他面前从不掩饰自己,故而徐沐白的感受既直观又深刻。
这个曾经懵懂纯真的少年,如今竟让他也有些看不透。
沈彦秋摆摆手笑道:“徐师,可不只是我变了,您不也变了吗?这世上无论是人还是其他,一直都在不停的变化。您知道的,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道理,就是不停的在变。我如果还抱着以前在五洲时的心态,来面对修行道的一切种种,只怕今天已经没有机会再站在您面前了。”
无论是赤城子还是童元浪,亦或后面的赤世杰、清华道君等等,乃至天尸六道猿飞日月,每一个都有击杀他的能力,如果他一成不变的保持着原来的心态,休说站在徐沐白面前,便是落个全尸也难,最终能否留住一点真灵转生,他也没有丝毫把握。
“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在变。”
徐沐白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仿佛第一天认识沈彦秋一样。
他静静地看着微微摇曳的花树,整个人如同一尊石雕凝立不动,仿佛时光倒流一般,掉落在地面的花瓣缓缓上升,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一树明艳。
花瓣忽然片片凋落,重新自由的从花朵上分离,如同纷飞的蝴蝶,即将接触地面的时候再次上升,在短短的时间内反复经历着生和死,最终承受不住这种诡异的状态,崩散成细碎的粉末。
徐沐白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身上的气息也在不停的变换,沈彦秋以为他陷入了悟道的沉思之中,连忙屏气凝神,正打算悄悄的退出去时,徐沐白这才又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欣喜、几分欣慰、还有几分赞同:“彦秋,你长大了。”
那个带着腼腆,祈求自己给他一个机会的凡俗少年,如今已经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大悲宗的嫡传弟子,和自己一样追寻大道索求长生的道友。
沈彦秋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对着徐沐白行了个大礼:“长大了,却还没有替徐师分担的能力,我愿军勇猛进抵踏长生,陪徐师走一走这修真之路。”
“徐师,其实我们一直都没变,真正在改变的,是这个世界。”
沈彦秋掬一把零落的粉末在手,缓缓握紧拳头:“浮屠常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禅机。您看我手中,握着多少个世界呢?”
徐沐白放声长笑,畅快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