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汉子却似听不出沈彦秋“贤父子”这个词儿的讥讽之意,微一点头:“既是这位小哥盛情,吾儿便一同就坐吧,只是莫要囫囵行事,失了礼数。”
又对沈彦秋道:“小哥破费了。”
前面有些腼腆的坐下,虽得了中年汉子的应允还有些拘谨,一双手放在腿上不停摩挲,不知如何自处。
沈彦秋暗暗将金环里几件金器熔了,捏成拳头大一块金疙瘩,这才取出来放在桌子上,轻轻一拍。
“贫道向无虚言,说管饱就是管饱,便有一分一毫还饿,就是贫道的罪过!”
方天震凑到鹤星恫耳边小声说道:“乖乖不得了,秋官儿发火了!要说他的脾气我最了解,我可劝不下来!还得嫂子你分说几句才好。”
他不曾使用束音成线,几个人又都坐的很近,这几句话被中年汉子听见,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一闪而逝。
鹤星恫夹了一块肉放在那小子碗里,笑道:“别只顾着听他们说话。你若是不喜欢说话,就只管吃饭,公子说了管饱,你只管敞开了吃。”
那小子猛一个激灵,一张黑脸明显的看到红光上涌,手忙脚乱的捧过碗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抓起筷子狠狠扒拉两口,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只是这一吃就再也止不住,满满一桶足够十人份的米饭不撑过一刻钟,就干干净净见了底。
他只管低着头吃饭,间或夹一口菜,只筷子一抄一盘菜就下去一半,两口就吃过一盘。不多时桌子上就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瓷盆瓷盘。
店小二得了沈彦秋吩咐,冲着那一块拳头大的金疙瘩,着后厨火速上菜,这才将将裹着下去的速度,一个人实在跑不及,便同老板又叫了两个过来,三个人你来我往轮番上阵。
中年男子虽然吃相优雅,速度比那小子却也不慢,几坛酒下肚,一双筷子比那啄木之鸟还快。
不仅惊呆了几个上菜的小厮,便是老板后厨以及周围的食客,也都被吓得不轻。早有人叫了温酒凉菜坐在旁边,有那出手阔绰的也扔上一块散碎银子,或是一锭小小的银元宝,催促着加菜添饭,将这一对父子师徒当做戏耍来看。
沈彦秋见状丢了一粒黑晶于老板,言道诸位辛苦,这点玩意儿权当辛苦费,劳烦老板给大家分了。
这颗黑晶出自拿波丸,乃是拿波山日常流通的东西,却比那块金疙瘩还要值钱。这老板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见到指头大一颗黑晶,直乐的眉开眼笑,捂着黑晶不撒手,一个劲儿的招呼后厨快,再快!
一顿饭直吃饭半夜,周围看热闹的食客散了个干净,兀自不见放缓,饶是沈彦秋一腔怒火,去今也有些诧异。
若说这一对儿师徒父子是普通人,打死他也不相信。
普通人能这般吃喝?
及到了四更天,师徒二人这才稍微放缓了些速度,给了后厨一点喘息的时间,不过一盘菜仍旧过不了四口也就见底。好在习惯了两口一盘的速度,陡然降了一倍,任谁也觉得轻快了许多。
沈彦秋倒不担心钱不够化,心头那点怒气也随着一夜的时间稀释散去,借着给中年汉子斟酒的功夫,着意问了一句:“请问先生高姓大名?这位小兄弟又如何称呼?”
中年汉子察觉到沈彦秋态度的变化,顿了顿筷子,一本正经的笑道:“不敢称先生二字,小僧楼难陀,是浮屠金山寺的一名行脚僧人?这是小儿沈凌之,草字退思,还没有起法号。”
沈彦秋道:“听先生的名号,果像是浮屠中人。”
不知为何,他听到楼难陀自报家门,总觉得这种拗口的怪异法号出自浮屠,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同样拗口的犁耶泥来。
“先生却也是出自中州金山寺,可识得犁耶泥么?”
中年汉子笑道:“犁耶泥正是我师兄。”
沈彦秋奇道:“先生也是浮屠弟子?浮屠戒律不是禁酒肉么?这可是世尊如来亲口定下的规矩!”
楼难陀放下筷子,嘴里还嚼着一块肥嫩的肉片:“浮屠穿肠过,世尊心中留。我辈弟子心有浮屠即可,清规戒律只是糊弄凡夫俗子的勾当,小兄弟不必当真。”
一口将肉片吞下,砸吧砸吧嘴,还有些意犹未尽:“呵呵呵,不必当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