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进来的时候,王泰正趴在一张巨大的方桌上,仔细画着一张地图。不过,他画的地图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完全是后世的做派。
而他手中拿着的,则是一支铅笔。
河南卫军,即便是陕西、河南的各处学堂,铅笔也是大量供应和使用。
看到自己进来,王泰仍然在写写画画,毫不理睬,李定国冷冷一声,发作了出来。
“王泰,你要杀就杀,不要这样羞辱我!”
义父和几个兄弟都被杀了,他不知道,王泰要见自己,所为何事。
“羞辱?”
王泰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放下了铅笔。
“我要是羞辱你,就不会让你去讲武堂了。”
眼前气质不凡的年轻汉子,还是如此可杀不可辱。
民族英雄,联明抗清,两蹶名王,名动天下,却客死异乡。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相对于吴三桂、洪承畴等的无耻,李定国可谓是民族脊梁的象征。
“我杀了你的义父和兄弟,你的义父和兄弟,又杀了多少天下无辜之人?”
王泰盯着李定国的眼睛,目光如炬。
“降而复叛,叛而复降,每到一处,烧杀抢掠,平城毁镇,所过残破,你敢说,你们这是仁义之师所为吗?”
李定国脸上一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李定国,英雄者,为国为民,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肩扛正义,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你和张献忠、孙可望这些人不一样,因为你是真正的英雄,你要肩负民族继续走下去的重任,你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王泰义正言辞,面色肃穆,李定国瞳孔收缩,紧盯着王泰,说不出话来。
英雄!
王泰这样看重他,让他一时有些诚惶诚恐,心里对王泰的戒意,不自觉消失。
“卫青、霍去病、岳飞,每到国家,每到民族出现危难之时,总有人挺身而出,抛头颅洒热血,这样的人,才是英雄。你要记住,你和霍去病岳飞一样,你也是我大汉帝国的英雄!”
王泰的言语,让李定国又是睁大了眼睛。不是大明帝国吗,怎么是大汉帝国?
“生活在这个时代,是所有汉家子弟的悲哀。内讧不断,战乱横行,天灾蝗灾,地下的累累白骨,全是我汉家子弟。一旦东虏入关,剃发易服,无论你我,都是民族的罪人!”
王泰语重心长,他向李定国招了招手。
“李定国,你看这是什么?”
李定国不自觉地走到桌前,仔细看了一会,懵懵懂懂。
“王大人,你这画的似乎是我大明的舆图吧?”
李定国的话里,下意识改成了“王大人”。
“是也不是!”
王泰在地图的西侧,加上了西域,又用铅笔指了指东北。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这西域,已经脱离我汉家王朝太久。还有这辽东、辽西,都是我中原故土,如今却被东虏的铁骑践踏,黎民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王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
“李定国,你一介汉家子弟,不想夺回西域、不想夺回关外,不想让四海臣服,万邦来朝?不想封狼居胥,恢复我汉家雄风?你如果不想,你就不是李定国!”
李定国冷汗直流,被雷的外焦里嫩,他看着桌上的地图,趴下了身子。
“京师、山东、山西、陕西、河南,这是江南……”
李定国趴在地图上,看了半天,目光恋恋不舍,从地图上移开。
“大人,想不到我大明有如此壮丽河山!”
李定国恍然若失,整个人都是萎靡了不少。
“李定国,我知道你看不惯贪官污吏、豪强官绅,我也看不惯,这也是我在河南痛下杀手的缘故。但实干兴邦,只有使百业兴旺,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这才是正道。你那种流寇裹挟的方式,只有破坏没有建设,于国于家无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王泰都觉得自己有些婆婆妈妈,也有些讨好之嫌。
这让他想起了在孙传庭手下做事时,总是不自觉地姿态放低三分。
孙传庭,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形?
紫阳县知县,这让孙传庭情何以堪!
“王大人,你今日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李定国抬起头来,目光中有了一丝敬畏。
“李定国,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凡是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是中国之地。既然是中国之地,就要把它们都夺回来,留给子孙后代。”
王泰哈哈大笑,指着地图上的东北位置,郑重其事。
“我意向关外用兵,水陆并举。如果不出意外,我的好友张元平会成为山东总兵,你在他麾下整顿海军,训练水师,也许用不了一年,就有大用。”
“我?海军?”
李定国指着自己,惊讶地看向了王泰。
“李定国,你不要告诉我,你不堪重任吧?”
王泰戏谑的目光,让李定国面上一红,心里却涌起一股豪情壮志。
士为知己者死,想不到自己,能得王泰如此的看重。
至于张献忠,自己在军中冲锋陷阵,九死一生,也算尽了父子之情。况且,张献忠自杀而死,王泰也已经是仁至义尽。
“王大人,你就不怕我趁机逃亡,或者对你不利? 你看,这屋里,可是只有你我二人。”
李定国轻声说道,眼光看了看周围。
“那就是我看错了你!我自认倒霉!”
王泰微微一笑,也是压低了声音。
“不过,你确定你是我的对手吗?”
李定国看了王泰片刻,目光变的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