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重有些诧异道:“这便是老爷爷的随葬之物?”
王怀恩点了点头,道:“嗯,这《甲乙集》乃是罗隐所作的诗集,七道人喜欢这诗集,家父很是好奇,所以多年前也想办法买了一本来。就是这一本了,至于七道人那本,之前已经烧掉了。”
赵九重有些好奇:“罗隐?是李唐的诗人么?”
王怀恩道:“大约比七道人年岁要大一点吧。这罗隐的诗并不是特别的好,赶不上李唐时的李太白和杜甫二人。不过七道人曾经见过这罗隐,所以才喜欢他的诗。”
看着七道人冰冷苍白的面容,王怀恩道:“听七道人说,当年在夏州的时候,他侍奉跟随着李克用登上城楼,见到了一道儒生背影,这人便是罗隐了。当时,罗隐恰好吟了一首诗,于是就叫七道人记了一生。”
赵九重有些好奇道:“什么诗?”
王怀恩虽然不怎么读书,但这罗隐诗集还是翻过多次,那诗也是能背出来的:“一首名叫《登夏州城楼》的诗,诗是这么念的,寒城猎猎戍旗风,独倚危楼怅望中。万里山河唐土地,千年魂魄晋英雄。离心不忍听边马,往事应须问塞鸿。好脱儒冠从校尉,一枝长戟六钧弓。”
小叫花挠了挠头,只觉得这诗很顺耳。
赵九重却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这时候李克用是晋王,那夏州乃是镇守要地,李唐虽然动荡,却还未灭……”
王怀恩道:“正是如此,可惜七道人是宦官,虽然也想要做武将能马上击敌,却无能为力,这罗隐念出了他的心声,所以他才一直对这首诗难以忘怀。”
赵九重道:“现如今这万里山河,已经不再是李唐的土地了。那晋王李克用化作魂魄的兵将,白骨都已经腐朽了……”
王怀恩没有说什么,他是梁将王彦章的孙子,跟李存勖乃是敌对关系,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这首诗,也是情感所致,所以才念出来的。
那些所谓的晋英雄,还杀过他的伯父、叔叔,在王怀恩心中,哪里算得上什么英雄?
赵九重道:“我想了好几日,也不知道应该给小叫花取个什么名字好,还想着要不就跟我一样也叫九重好了,既然七道人喜欢这首诗,便就从这诗里面找两个字出来,给他做名字吧。”
王怀恩一怔,道:“名字还不是随意取之,张大牛,张二牛之类的名字,不是很好?”
赵九重道:“那怎么行。”
小叫花忍不住低头,看着七道人,他有了姓氏,马上就要有名字了。
王怀恩皱眉道:“我们还是先将七道人下葬要紧,否则就要错过时辰了。”
赵九重只能道:“那就直接拿这首诗前面两个字好了,张寒城,念起来还挺顺耳的,嗯,就这样好了。”
小叫花听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默默的在心里念叨了几遍。
张寒城……张寒城……从今往后,他就叫这个名字了……
王怀恩从地上抱起棺材板子,放在棺材上面,小心翼翼的将棺材合上。
小叫花只觉得一切来得好像太快,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赵九重和王怀恩已经一前一后抬着棺材,走向了三清殿外。
……
王怀恩不懂得五行八卦,也没有道人的本事,只觉得这后山中也算山清水秀,所以斟酌许久,就寻了个平整的地方,挖了个土坑。
两个人抬着棺材,将棺木放入其中。
有一口棺木,虽然看似简陋,可却不知比那荒野、战场上面无人认领,无人裹尸掩埋的人,要强上了许多。
小叫花看着赵九重和王怀恩你一下我一下的把土盖在棺材上,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赵九重和王怀恩都很沉默,气氛实在有些压抑。
但听见高空处,又有大雁鸣叫的声音,它们排成一行,在白色的天空中朝着南方远行。
小叫花抬头望着这一幕,两只手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
赵九重来到小叫花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想要直接说他明日要走的事情,此刻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王怀恩走过来,拉着小叫花,叫他跪在用木板做成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头。
后来,三个人才都有些落寞的走向了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