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卢元忠伤心的是,兄长非但陨命,更可能连尸身都寻不回来。
受伤的吴希光恐怕已没有能力将卢子期的尸体带回来。
一旦卢子期尸体落在史朝义手中,能简单地戮骨扬灰已经是好的结果了,更可能会被悬城示众。
很快,卢元忠竟发现勉强站稳身子的吴希光居然没有放弃卢子期的尸身,继续背负着向前一阵急跑。
就在行将被蔡文景追上时。船只上怒吼地床弩车为吴希光解除了围困。
“哗哗哗……”
业已掉转船头地二十余艘船只同时将船帆扬至最高,强劲的北风立时将风帆鼓起,驱引着船只如离弦之箭一般南下而去。
岸上,蔡文景恨恨地将手中大刀插在土中,对着船只离去的方向怒吼起来。
骑兵虽然是野战中的王者,但对于船只却是几乎没有任何威胁。对于那些逃上船的朝臣,蔡文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蔡将军,下面该怎么办?”史朝靖带着十分的谨慎,低声向蔡文景问道。
此刻,史朝靖早已回过神来,更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或者说是大罪。
虽说是无心之失,但旁人根本就不会管你是无心还是有意。
这大罪,恐怕连史朝义也庇护不住。
何况,他未必肯庇护。
“史将军,不要担心,会有办法的……”说这话时,蔡文景自己心中也没有底。
现在的他,脑中所想的是该如何向史朝义禀报此事。
田悦……居然死在了史家人之手!
南下的船只上,“孩子,孩子……”幸运脱险的孙氏趴在田朝的尸体上痛哭不已。
和田朝摆在一起的,还有田维和卢子期。
至于田庭玠等人,则很可惜没有夺到。
特别是田悦,已经被杀害了。
“卢将军,都怨小人无能,未能救下卢郎将……”正由人处理肋侧伤势的吴希光满脸歉疚之色地向卢元忠说道。
“若不是吴将军相救,恐怕家兄早已葬身史贼兵马之手,今又幸得吴将军拼死带回家兄的尸身,在下感激还来不及,怎敢怨怪!”卢元忠哽咽着说道。
以当时的危急情形,卢元忠和一些脱险的伪燕朝臣都是亲眼所见,吴希光“确实”已经尽力。
“史家这帮逆贼,居然连田悦这样的孩子都不放过!这等逆贼,天地不容。”邢曹俊将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仰天恨声说道。
“此去长安,惟有请大唐皇帝匡扶正义,起王师诛杀史贼了!”孟希祐眼中含泪,沉声说道。
说这话时,包括孟希祐自己在内的几位田氏一族的族人和家将,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魏博的何去何从!
田悦是田承嗣的亲侄子,受田承嗣生前之命继承魏博军兵权。但随着田悦去世,田氏族人损失惨重,谁又能继承魏博军呢。
论血缘关系的亲疏,只有田庭玠的妻子有三、四月的身孕,但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尚且不得而知。
就算是儿子,唐廷是不是认可这种父死子继的继承魏博军的行为呢?
从洛阳逃出的数十位朝臣,及他们的眷属、仆兵数千人,最终只得不足十位朝臣和两百余名眷属安然脱困。而为首起事的卢子期、田朝、田维、薛有伦等人,皆无一幸免,葬身于乱军之中。
河南府,伊阙。
李光弼亲率阖城文武官员。出城十里,将孙氏、孟希祐、邢曹俊等一行两百余人迎入伊阙城中。
听得田悦被史朝靖踏薨的消息,连一向沉稳如山的李光弼、智珠在握的张傪都难掩心中地巨大惊讶,面色大变。
伊阙县衙里。
“事情已然如此,还请田夫人节哀顺变。”张傪出列,长身向端坐厅中主位、垂泪不止地孙氏劝谏。
虽然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但孙氏毕竟年岁尚轻,且连遭两个丧子之痛,如何能停息的下来。
厅下,邢曹俊朝田承嗣三儿子田纶使了个眼色。
田纶微楞之后,终会过意来,上前对母亲孙氏劝说了起来。
小半晌后,孙氏在其子和几位侍女的扶持下离开了县衙,望内院而去。
由于还未来得及做安排,李光弼就暂且将县衙的内院作为孙氏等内眷的临时住所。
“李临淮,请问大唐皇帝何时能抵达伊阙?”待孙氏等人离去后,邢曹俊似乎轻出了一口气,急切地向李光弼询问道。
“一得到消息,我就已快马急禀陛下。陛下已起驾,算上路程,最早三日,最迟四日即可到达!”李光弼不紧不迫地回道。
“而今史贼肆虐,大唐社稷已到危急存亡之际。能力挽狂澜、诛除国贼之人,只有大唐皇帝了。”邢曹俊泪流满面地说道,“我大唐绵延一百余年,历经八朝,多少官吏将领被史贼屠杀殆尽。”
“邢将军但可放心,匡扶社稷正是我等夙愿。田悦之事,朝廷必不会等闲以视。”李光弼慨然说道。
“多谢郡王!”邢曹俊、孟希祐等十余位朝臣和田氏族人一齐向李光弼施礼说道。
让伊阙县令为邢曹俊等人安排居所后,李光弼也挥退了其余文武,只留下张傪一人商议事情。
“田悦薨毙之事,确是出乎了意科之外。”张傪蹙眉说道,“原本在计划之中,长源和我筹划了两种可能。其一,将田悦救到长安,随后只要能够稍稍做些‘安排’,陛下便可以借田悦的名义,策反魏博军。”
“其二,就算实在无法救出田悦,搅扰洛阳、缓解先前战局困境的目地也算达成,虽比不上前者,但也算不枉了。但着实没有料到,田悦居然会史家人所杀……”
张傪俊秀的面庞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淡淡地笑意,“不过,这样的结果,看起来似乎比前面的两种可能,都要有利。”
“怎么说?”李光弼轻捋颔下长髯,沉声问道。
“田悦之死,于大唐虽是极大的损失,但未必不能成为一个转机。”张傪从来不是一个迂腐的人,淡淡一笑说道,“这多年来,史朝义正是凭借‘挟田悦以令魏博’之势,不断利用魏博军为他拼命。”
“如今,田悦去世,而且等于是直接死在史朝义之手。这样一来,史朝义想要再如实臂膀的控制魏博军已是不可能。只要利用得当,史朝义恐怕此生也难脱杀田悦的恶名,纵然符璘再怎么厉害,魏博军上下注定是互相猜忌了。相反,陛下则可乘此机会,策反这支魏博军……”
李光弼思索良久,微微点头,随即又带着几分疑惑对张傪说道:“张判官,以你的智谋,是否早已料到田悦会死在叛军之手?”
“郡王,这的确是个意外……”张傪轻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