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果方面,暂时还未能统计出确切数字,但根据我大致了解的情况……”沉默了片刻,李泌接着说道,“我军击杀的史张两军兵马,应该不下三万。俘虏敌军人数一万三千余人,但其中有三、四千人伤势较重,恐怕已经无法救治。此外,郭涔、莫辛二位将军迫降近千余骑兵,被生获的战马也有数千匹。”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惨胜。
要不是上天庇佑,及时降下大雨,这场战事的结果会如何,很难预料。
战后,杨错曾经假设了一下,如果这场雨来得晚上半个时辰,可能先行崩溃的就是自己了;再假设老天降下的如果不是狂风暴雨,而是细雨蒙蒙,那唐军的伤亡恐怕要比现在多上三成到四成。
这老天爷,实在是很会捉弄人——在你需要的时候,他让你失望;在你行将陷入绝望时,他又突然给了你希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诚如斯哉!
不过,唐军虽然胜的惨烈,但叛军的情况却更加糟糕。
史朝义处心积虑地筹谋多时,意欲毕其功于一役的这一战,最终竟以惨败收场。
且不论那巨大的伤亡,就以行将胜利、却最终在上天的安排下功败垂成这一件事,就足以让史朝义呕血不已。
这个时代的人,往往将天命看得比什么都重。
史朝义因天数而战败的事情一旦散布出去,绝对可能会对他治下的民心、军心产生震撼性地打击。
而在战事的最后阶段,张忠志的北疆重骑的擅自撤退,也会在史朝义与张忠志间埋下分裂的种子。
唐军惨,史朝义更惨。
所以,这场平叛战事没有理由停下来。
“我军必须乘胜追击,而第一步,仍然是夺取汝州全州,将汝州、新安与襄阳等地连成一片。并配合临淮郡王的大军,形成对河南道东部的叛军形成夹击之势。”
在杨错沉思的当头,李泌已将话题转到到了接下来的战略问题上,“迄今为止,平叛之战虽然异常艰难,却已一步一步地向预定目标靠拢。我深信,实现夺取都畿道、河南道的大战略,并非虚妄之说!”
众将听了这话,也渐渐地从悲伤中走了出来,把心思全部放在了李泌的解释上。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平叛之战采取的是近乎拉拢的策略。使割据一方的叛军大将都背叛了史朝义,而选择归顺唐朝。
但是后遗症极为严重,恒赵节度使张忠志、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淄青节度使侯希逸、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昭义军节度使薛嵩、幽州节度使李怀仙等割据一方,不服朝廷管束。更像山南西道一样自行选择节度使,唐朝的国势也日落西山。
现在朝廷要把他们全部剿灭,自然会遇到极大的阻碍。
这些都是必要的阵痛。
议事结束后,杨错将莫辛留了下来。
“莫将军,王武俊被擒之事。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吧?”我直接向莫辛挑明了事情。
“是,郝将军已经告诉末将了!”莫辛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紧握成拳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说道。
“如果我把他交给你,你准备处置?”
“剐了他!”恨至骨髓的话语从莫辛嘴里脱口而出,但片刻后,他又摇了摇头,“大帅,能不能把他先留下来。”
“嗯?”杨错轻噫一声,略感诧异地看向他。
“杨家一百三十口虽被张忠志所害,但王武俊却是真正动手的人。末将希望能留下这个狗贼,等杨武旭他们回来,一起来生剐。”莫辛躬身深施一礼,期冀地说道,“恳请大帅准末将之请!”
“嗯!”杨错点了点头。
历史上,王武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样的反贼,杀了一了百了。再有,那是另外一回事。
杨错换了个话题对郭涔说道,“郭将军,此战羌族铁骑可谓损失惨重。好在所擒获的俘虏中,有不少张忠志的骑兵,你可以设法从其中招降人手,尽量扩充到你麾下!等到雨季过,需要借力你的地方很多。”
“大帅放心!”郭涔沉稳如山的应道。
送走莫辛和郭涔二人后,杨错在杨朝晟地引领下,来到了严武停柩的地方。
由于仍在大军征战期间,不宜举丧,停柩的房间里只点了几盏招魂油灯。
昏黄的灯火下,严越卿腰系一条白绫,呆跪在灵柩前怔怔出神。
挥手示意杨朝晟先行离开,杨错缓缓走到严武灵柩前,恭敬地连施了三礼。
“呃……”严越卿这时才发现有人进房,机械地抬起头,看清杨错的模样后,急忙准备起身行礼,“参见大帅……”
“越卿,不必多礼了!”杨错伸手轻压在严越卿的肩上,阻止了他的动作,“我只是来看看严将军,看看你!”
“还记得去年出征,父亲还说‘打完这一仗,回到家就能抱孙子’。没想到居然……居然……”话没说完,严越卿就已泣不成声。我知道他一直在强忍悲痛,此刻终忍不住哭了出来。
“生于沙场,死于沙场,这就是你父亲这一辈人的宿命,也是最大的心愿。我们把该打的仗,该流地血流尽,你们这一辈日后就不必再流血拼命。”轻拍严越卿的肩头,杨错怅然叹道,“严将军沙场而亡,也算是得其所了!越卿,不要太过伤悲。”
点了点头,严越卿的双肩却依然轻微耸动着。
“现在虽然是三月,但尸身不能久放,我准备明天就让人护送严将军的灵柩返回华阴安葬。”轻叹了一声,杨错缓缓对严越卿说道,“越卿,明日也随你父亲一起回祖籍!”
默然了许久,严越卿摇了摇头:“就照大帅的安排,明日送父亲回‘家’,但我要留下来。如果我现在就回去,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答应……请大帅准许末将留下来!”
“想好了?”
“请将军成全!”
“好吧!”
杨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