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中的木柱上,悬挂着许多人头,都是那些想离军返家之人的。
阵阵凄惨的痛号声,不时回荡在军营中,令人不由得想打寒战。
灯火通明的帅帐内,一场争吵正在进行之中。
“我说不能打汝州城,看看……”
面庞白皙,身形略显富态的大军副帅方希大声说道,“一天就死了五千多,又伤了几千。照这样下去,四万多人也撑不了几天。要是等候杨错大军过来,多好啊?等手中地人死光了再想投靠,人家说不定看都不看咱们一眼。”
“是啊,是啊……”一些身有同感的“将领”连连点头附和。
这些人,多半身体富态,像财主多过像一名将领。
“自己创立基业,我们都不是那块料。还是省省吧!”见有人附和,方希更显来劲地说道。
“都给老子闭嘴!”桌案猛地一声巨响,相貌粗豪、高大威猛的主帅袁达腾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怒不可遏地厉吼,“当初一个个不是答应的爽快利落吗?不过就死了几千人,天塌了么,地陷了么?不要说几千人,就算这四万多人死光了,只要能夺下汝州,城里地人不就是咱们的兵么?”
“有地盘还怕没人?投靠朝廷?你们就那么想给人做狗?朝廷跟史朝义死拼,这是老天给咱们的机会。夺下汝州,再夺下许州等地,咱们自己也能建个国,当个皇帝将军,何必跟着别人受气?”
看到袁达发火,原先还附和方希的人全都闭上了嘴。
袁达身强力壮,武艺精湛,但脾气却很暴躁,经常一言不和就杀人。
自起事反伪燕之日起,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了。所以,不到万一,没有人敢跟他反口。
方希的神情明显一滞,但又不敢继续激惹袁达,只得悻悻说道:“就怕四万人赔进去了,也攻不下汝州城。到那时不亏大了……”
“就算真有那一天,再投靠朝廷也不迟。我们都是各县名望之人,没有我们帮忙,他杨错能很快安定得了汝州?”袁达貌似粗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色,“听我的,先攻下汝州再说!”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帐内众人都点了点头。
方希摄于袁达那几欲杀人的目光,暂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夜无事之后,袁达挥军于第二天正午再次对汝州城发起了猛攻。
由于准备充分不少,这次攻城的激烈程度远超前一日的任何一次。
一个时辰后,攻城依然继续之中。
就在这时,李元遇率领千余精兵从攻城军围困相对薄弱地西城杀出,在绕了一个圈子后,直插攻城军的侧翼而去。
汝州城内,“叛军”也开始向敌军主力所在的东城集结。
“擂鼓,擂鼓!”袁达不住地挥动双手,声嘶力竭地狂吼道,“告诉督战队只要是后退的,格杀勿论。今天一定要攻进城里!”
“咚咚咚……”持续不断的战鼓声变得越发狂暴,急促的节奏令人血管膨胀,心跳加速。激昂轰隆的声响直冲天际,如同一位巨大的天神,凝望着地面的血腥杀场。
“杀……”带着颤音的喊杀声中,成千上万的“士兵”擎着乱七八糟的兵器,穿着几无防护能力的“衣甲”推着简陋至极的攻城器械,向汝州东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箭矢如雨,在城墙前两百步左右的空间里组成了一道道收割生命的障碍。
几乎每一刻都有攻城士兵中箭倒毙,那箭矢入肉的“噗嗤”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随之而来的凄惨哀号声,更是深深地悸动着人心。
随处可见被毁坏的攻城器械,攻城“士兵”的尸体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城墙下五十步以内的死亡地带,更远的地方也是尸体,但要稀疏得多。
满眼都是丢弃折损的武器,战旗。
地面早已染成一片殷红,鲜血深深地渗入到泥土中,或许在此后几月的时间内,血腥气息都会笼罩在汝州城的上空。
凭着不惜伤亡的攻击,以泥土和尸体为填埋物,汝州东城外的护城河已被平了好几段。
而为此,攻城的队伍前后总共付出了不下八千人死亡的代价。
就从那几段区域,攻城“士兵”发起登城和撞城。
十几辆蒙覆熟牛皮的冲车,成功地冲到了城墙脚下,笨拙撞击着城门和石墙。
城楼上,在基层军官的喝令下,守军熟练地抬起巨大的擂石滚木,狠狠地砸向冲车和敌兵。
不及闪躲的攻城“士兵”不少人几乎在一瞬间被砸成了一团肉泥,连一声呼喊都发不出。
更悲惨的却是那些被砸伤的人。等待他们的是更大地噩梦。
略微西斜的阳光下,一些反射着晶莹光芒的液体从城上泼头淋下。
下一刻,刺鼻的皮肉焦糊味便弥漫了开来,与之伴随的,是惨绝人寰的痛号声。
无数被沸油铅汁淋着的攻城士兵,捧着自己的脸面,按着手脚,倒在地上翻滚不已。最后一动不动。
其他地攻城士兵看着这骇人的一幕,眼中除了震惊就是恐惧。
汝州那近三丈高的城墙,在许多攻城“士兵”的眼里,形同鬼门关,有去则十之八九无回。
但是,督战队那无情的杀戮,早已将他们的退路断绝。
退回去,必定被杀;攻上去,虽然也同样可能会死,但如果机灵点。身手敏捷点。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
当然,要是攻下城池,自是再好不过了。
正是如此信念,支撑着这些刚由半兵半民的攻城“士兵”。
但是,信念能够支撑一时,却无法坚持长久。
一个多时辰过去,己方几千人的死亡,敌方层出不穷的守城手段,让这些“士兵”的斗志迅速地消散中。
毕竟,从实际上说,他们只是一些未经过什么训练普通百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