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两军交战的规矩,像他们这种重伤的士卒,身份又不高,都会被打扫战场的敌军直接斩首,作俘虏也是轻伤的将士以及身份重要的将领才有这个资格的。
就是成了战俘,像他们这种重伤,普通的军医也是无可奈何,恐怕是活不了多久的。
卢子期就是这种情况,只是侥幸再次活下来。
李泌看到两人神情,心中生出一丝怜悯。
人生来都是好生而恶死,这两人也是如此。
若是为国捐躯,或者面临难以忍受的屈辱,想必他们不会贪生怕死。
可是如今成了俘虏,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自然也是想活下去的。
虽然如此,李泌却不会因此而轻视他们,若是想迫他们归顺大唐,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不过利用死亡的压力迫使他们暂时放弃一些尊严,应该还是可能的。
想到这里,李泌露出自认是十分诚恳的神情,道:“雷兄,李某失察,至令你险些受辱,此事虽是崇文胡为,却也是李某管教不严。”
“作为补偿,雷兄可愿暂时留在李某身边做杂役,等到战事结束之后,雷兄就可自由离去。如果是出于李某本心,自然是想就此放了雷兄,可是雷兄也应该明白李某身为大唐长史,有些事情是不便做的。”
“不过雷兄也可以放心,李某身边的人多半不需要上阵杀敌,也不会让雷兄和昔日同袍为难,不知道雷兄可愿接受李某的好意。”
雷恒瞪大了眼睛。
说句实话,李泌的提议确实十分诱人,除了不够自由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极为优厚。
可是雷恒刚刚受了教训,可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事。
再说这样算不算投敌,雷恒也盘算不明白。
所以,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李泌又看向卢子期,道:“浑瑊将军对田承嗣将军颇为推崇,李某也十分遗憾没有机会见到田将军。”
“足下是田将军麾下铁骑唯一幸存之人,爱屋及乌,我也是不想为难,可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现在你也不能自由离去。浑瑊将领身为军中大将,不便留你在他的身边,故而曾托李某照顾,若是足下不介意,不妨也暂时留在李某身边如何?”
高崇文站在李泌身边,神色如冰,却是几乎笑出声来。
什么时候浑瑊托过长史来着,完全是长史信口雌黄。
不过他是聪明人,见李泌这般神情,就知道必是又动了什么心思,自然不会拆台,反而故意流露出不满之色。
“长史,您虽然答应过浑将军照应卢子期,可是卢子期毕竟是敌人,将他们拘在营里也就是了,何必留在身边,若是这人忘恩负义,行刺长史该如何是好,还有这个雷恒,公子不怪罪他已经是他的福分,何必还要留他在身边呢?”
“再者,郡王并不知道浑将军战场上救了此人,若是将此人留在身边,万一被郡王发现,又该如何是好?”
高崇文言辞中虽然满是不赞同,却是更加支持了李泌的说法,让雷恒和卢子期都觉得李泌确是一番好意。
可是雷恒和卢子期两人却都无法答应。
虽然留在营中绝对比去做苦役舒服多了,而且还可以很快就得到自由。
不论大唐和伪燕的战事如何,他们两个总能找到机会脱身的,会不会因此而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此成了叛徒贼子呢?
两人心中十分不安。
原本除了为了打发无聊根本不愿意互相交谈的两人交换了几次眼色,可惜一个太粗心,一个不大擅长表示,险些成了闹剧。
半天还是无法决定。
李泌心中觉得好笑,却也知道想要他们明确答应,是不可能的事情。
利诱完了,自然该威逼了。
李泌故意忽视他们拒绝的可能,道:“既然两位都不反对,高崇文,你立刻安排一下,就让他们两个住到我亲卫的营里,等到他们伤势再好一些,就让他们到帐前听用吧。”
说罢,李泌也不看他们一脸不情愿,甚至准备拒绝的表情,三步并做两步,带着侍卫匆匆走了出去。
雷恒最是性情急躁,大声道:“等一下,老子不……”
话刚出口,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高崇文挡在他前面,面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自己的肩头,雷恒只觉得浑身寒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卢子期心中一寒,他清晰地看到了高崇文眼中淡淡的杀机,不由惊叫道:“贵上不是已经放过雷恒了么?”
高崇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过了片刻,放下手道:“长史既然已经决定,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你们若是想要拒绝,我就立刻杀了你们两人,最多给长史责备几句,长史如此好意,你们若是不领情,就是不知死活,我杀了你们也不为过。”
两人心中都是剧震,这种情况下被杀,可真是有些划不来。
卢子期一咬牙,心道,若是我留下来说不定哪天可以杀了李泌,到时候就是死也值了。
也顾不上这样的想法是否只是一种借口,卢子期恨声道:“在下愿意从命,雷将军,你呢?”
雷恒这时候也聪明起来,竟然看出了卢子期的暗示,便粗声粗气地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