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七日夜,怀州燕军大营的中军帅帐。
昏黄的灯光下,史朝义身影被灯光映射得很长。
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帅案上那封书信,这是许季常派出燕军高手从一个唐军的秘密信使身上搜出来的。
那个信使武功高强,和燕军细作在追逐了百里之后,身陷重围,却仍是死也不肯归降,临死之前还要毁去信件,却被细作夺去。
这样一封信,必然是十分机密的事情。
可是,史朝义却宁愿这封信只是一个骗局。
因为这封信虽然言词模糊,却是透着一种令史朝义不愿置信的信息。
再次拿起信笺,史朝义用心看去。
这封书信既无抬头,也无落款,只是盖了一个私章,上面是白衣山人的字样。
从口气上来看,那是唐军数一数二的人物所写。
见这封信文字秀逸,史朝义心中隐隐觉得恐怕就是自己如今的对手,李泌亲书。
而且听说李泌在皇帝身边的时候,当时的大臣曾指着他说“穿黄衣的是圣上,穿白衣的是山人隐士”。
接信的人真是辛京杲。
虽然这封信只是说明守护柏崖仓辎重大营的重要,并隐隐说明有一个自己十分信任的部将起了叛意,只是还不坚定,要等这一战结束之后才会有决定。
当初第一眼看到这封书信,史朝义并未深信,只是记在心里。
不论如何,对这一战应该是没有影响的。
这几日两军多次交战,虽然双方都无意决战,可是史朝义还是通过重重迹象看出了自己面对的不是过去的敌人。
据闻杨错的作战风格是不拘一格,因地制宜。
而自己如今的对手初时还有些不适,可是如今他的作战已经如同流水一般坚韧多变,水姓至柔,然刚强莫之能胜。
虽然史朝义和麾下众将都以为是李泌指挥,可是过了几日,史朝义心中却是疑心渐起。
无论如何,李泌都是一个没有实际指挥过作战的文士,难道杨错会真的将指挥大权全部交给他?
可是史朝义心中又是绝不相信杨错会不再军中,对着自己,难道还有主将敢擅离中军么?
越想越是烦恼,史朝义终于下了决心,明日一定要揭开这个谜底,除非是杨错亲自领军上战,否则无论如何不能这样打下去了。
这时,同样的灯火昏黄,就在大唐中军帐内,浑瑊一边和众将商议军务,一边用眼睛余光去看坐在左侧上首的长史。
只见李泌正倚在椅子上假寐,虽然他的姿态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一派好像正在沉思的模样,可是他很有技巧地将面孔躲在灯光照射不到的暗处,好不让众人看见他微阖的双目。
浑瑊心中一阵感动和钦佩,这些日子以来,独自面对燕军的压力几乎都要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可是,这个总是懒懒散散的长史奇怪的却是总能让他觉得安稳。
而且他也没有闲着,初时是替他压制不服的将领,后来总在私下提出军事上的建议,让自己在这短短数日之内,将过去所学融会贯通,如今他是真的有信心面对任何敌人了。
而众将也渐渐对自己开始心悦诚服,可是若没有长史,这些可能会是他永远达不到的目标。
当然,浑瑊本身的资质也是超一流的。短短数日内,浑瑊就能把整支大军指挥得如行云流水,不愧是中唐三大名将之一。
站在李泌身后的高崇文看到了浑瑊的目光,微微一笑,轻声道:“长史大人不要睡了,军议就要散了。”
过了一会儿,李泌缓缓地醒来了,没有丝毫破绽地换了一个姿势,好像是听得累了,活动一下身躯一般。
李泌懒洋洋地看看众人,现在浑瑊已经可以完全指挥众将了,自己对军议也就不大留心了,可是不出席又不好,毕竟浑瑊身份还差些,摸了摸茶杯,却是冷的。
高崇文乖巧地给换上了热茶。
李泌又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心想,军议应该结束了吧。
这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低声压抑地兴奋呼声。
不多时,李怀光高高兴兴地冲了进来,道:“启禀长史大人、浑将军,大帅有捷报传来,田承嗣部已经被全歼,殿下已经回军,后日午时就会到达大营。”
帐内众将都是喜形于色,纷纷交头接耳。
李泌也是喜上眉梢,自己的第一步已经完满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