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展将北、东两线战况详细地说明之后,哥舒晃面色变得异常沉肃。
由于近段时间实在太过繁忙,刘展已经有十多天未有空去探望哥舒晃。
而在以往,刘展二、三日便会去探望哥舒晃一次,哥舒晃也是据此猜测到形势的恶化。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得知战局的恶化程度后,哥舒晃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哥舒将军可有化解眼前危困之策?”郭英乂直直地看向哥舒晃,急切地询问道。
“杨错和张献诚虽同时进犯,但其实是一真一假、一虚一实!”哥舒晃略一思索,低声和缓说道,“以眼下形势看来,山南军才是真正的威胁。而杨错的进袭十之八九只是徉攻,目的在于策应山南军的攻击!”
“哥舒将军莫非适才没有听清楚,杨错已经攻克石泉县,目前其正挥师急攻松岭关,南面的白马关目前也已岌岌可危。这样还只是徉攻?试问若是真正进攻,岂不是连成都都要沦入其手了!”宋思杰不屑地驳斥道。
见时至今日宋思杰仍然这般处处针对自己,哥舒晃眼中不自禁地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勉强收拾住心情,哥舒晃缓缓说道:“若杨错真有心进攻,必会令杨错以雷霆万均之势闪击而来,会让扶州李晟率军策应杨错。惟有如此,才可更多地攻城夺地,以免为张献诚一方占先。”
“而杨错若欲闪击,则必会先令崔宁将我山地军击灭。只要我山地军一失,杨错就可以水军配合步军,迅速推进。”
“甚至,杨错会派遣精兵经由水路,绕过前方阻隔突袭三台大营,直接切断了剑州和成都的联系,使山南军的一路军没有更大的成功。”
“如今,在我军与山南军的激战之时,杨错居然不闻不问,岂非可疑?此外,即便真要走陆路稳步进袭,以杨错之能,十多天下来恐怕也早已突破松岭关。综合此种种,我以为杨错之意只在佯攻!”
郭英乂等人听罢,微微颔首。
哥舒晃继续说道:“刘将军的猜测极有可能属实,朝廷肯定有关于剑南的相关协议,恐怕此次无论杨错军能够夺取多少土地,最终都要交付于张献诚。也正为此,杨错的行动才如此诡异。”
“如此说来,倒是岑参的陇右之行倒是没有必要了!”听了哥舒晃抽茧剥丝般的分析,郭英乂略显愕然地说道。
“待辨明虚实之后,就可有针对性地先退其中一方!”
“张献诚之意在亡我剑南,两方中必须先退了这一方才可。只要张献诚退兵,杨错自然会撤军!”
哥舒晃冷静地分析。
“但依如今之势,击退山南军恐怕也是极为困难。严震一军已攻入剑州,州治普安岌岌可危。张献甫、梁崇义之军更是兵力雄厚。吕老将军已两次求援……”郭英乂忧心忡忡地说道,“偏偏我方已无兵力可用!”
“主公勿忧……咳咳咳……”哥舒晃忽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哥舒将军,你怎样了?”郭英乂焦急地询问道。
“咳咳……不妨事,劳主公关心!”小半晌后,哥舒晃逐渐平息下来,面上“恢复”些许血色,但仔细一看,却是一种病态的潮红。
“两路山南军中,其实威胁更大的,是严震这一路。严震兵马虽少,但其麾下却是山南军中战力最强的利州兵,且剑州一但被攻下,顺江而下就是梓潼。再往东就是成都。
“比之严震,张献甫那路虽然兵马众多,但我以为危险反而稍小。一则其士兵战力较弱,二则其军中居然有张献甫、梁崇义二帅,正是反为其祸。那梁崇义非但无法为张献甫提供臂助,反而会成为制肘。若我军能设法击破严震这一路,或可使战局有所改观,乃至扭转乾坤!”
“哥舒将军一言,尽解我忧!”郭英乂面色一松,大喜说道。
“若主公不弃,请授一支兵马,我愿为主公先行击破严震军!”哥舒晃勉强着支起身子,躬身抱拳向郭英乂请命道。
“但哥舒将军的身体……”看着哥舒晃虚弱的样子,郭英乂忧虑地说道。
“我微恙不足挂齿,恳请主公应允!”哥舒晃苍白的面庞上,表情异常的坚毅、决然!
郭英乂静静地望着哥舒晃,太阳穴腾腾地跳动,一股不明的情绪自心头生起,随即充斥整个心中,一些过往的景象在脑中迅速地闪过。
郭英乂也曾将哥舒晃当成自家子孙一般疼爱,彼此亲密无间。
但自从郭英乂接任剑南节度使之后,曾经的和睦逐渐地淡去。
哥舒晃在剑南军民中的巨大威望,成为年轻的郭英乂巩固位置的障碍。
郭嘉珍、宋思杰一众亲戚的不断鼓惑,乡间坊里有关哥舒晃背反的流言,更加剧了彼此间的芥蒂,以至闹到如此光景。
尽管如此,哥舒晃心中所想的仍是郭家。
“姐夫,不可……”宋思杰急欲出声阻止。
郭英乂一抬手,止住了宋思杰下面的话,随即缓缓点头说道:“哥舒将军,一切就拜托你了!凡可用之军,皆可任你调遣使用……”
“多谢主公信任!”哥舒晃躬身长施一礼,恳切地说道,“纵粉身碎骨,我也要保全主公基业!”
剑南的前途命运,再次落在了哥舒晃久病之后那瘦弱的肩上。
郭英乂心中猛地一颤,仿佛被深深触动——若能度此危机,我必会厚待哥舒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