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的意识却留在了尸体内部。
去不了天堂,也不会堕入深渊。
天上地下都对我关上了门。
无路可走。
哪也去不了。
我只能待着自己冰冷的尸体里
整个过程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快感,这让我多多少少安心了一些。
在一系列的处理工序(就像烹饪食一样)之后,我的思绪陷入了更加漫长的沉寂当中。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有的只有旁边沉睡的怪物。它是一团无比炽烈的光,在无尽黑暗的底端持续燃烧,永不熄灭。
我在巨大光团的边上蜷缩成一团,以免被它察觉。
但这终究是徒劳的。
怪物一直记得我,它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吃掉我的时机。
只有当容器和怪物的灵魂同时存在并且融合的时候,才能成为“纯粹的月光”。
如果容器碎了,那怪物也会无处可去,它将以重伤的姿态面对暴怒的昌格纳。
我,怪物昌格纳,三者之间迎来了崭新而脆弱的平衡。
平衡终将被打破。
我已经沦为了尸体内的住民,只能默默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望着怪物巨大的光团发呆。
爱丽丝最喜欢的歌曲是《爱丽丝的月光》,这是我从自己听过的为数不多的几首曲子中挑出来的,我以前也很喜欢弹。
昌格纳说,月光是来自神的引导,它将指引信徒前往美丽的天国,我却只听到了月光本身。
那是一种柔和的,沙沙的感觉……如果母亲还活着,并且不恨我,还会摸摸我的头,轻声在我耳边说话,那会是这样的感觉吗?
我不知道。
爱丽丝去不了天国。
据说,天国到处都是光明和梦想。
我不喜欢光明。
光明太亮了,亮得像是一个怪物,一个将太阳吃进了肚皮的怪物。
在可怖的光明身边,在无尽的黑暗深处,我一无所知,静静地度过一秒又一秒。
如果这样的时间能永远地持续下去也不错。
不需要思考。
不需要担惊受怕。
无忧无虑,一无所有。
在成为容器之前,石头也曾过着这样惬意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被人扔进了锻炉。
不知过了多久。
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见到了与之前不同的场景。
上百个各色的小光球被黑暗推挤向光明的怪物,这些小家伙极力地扭动着身躯,发出惨叫,但最后仍然免不了被吞吃的命运。
这些人是昌格纳收集过来的活祭品,它们的肉体已经回归了白色的大树。
怪物打了个饱嗝,翻身坐了起来,低头看向我,像是在说,“时候到了”。
它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是时候重回现实了。
怪物抬起一只金光缭绕的大手,随意地抓向我。
我没有反抗。
反抗也没用。
巨大的金光巨手好似乌云盖顶,天空塌陷,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与心神。
我在想,那些至今为止被怪物吃掉的人,它们是否也成为了怪物本身呢?
曾经一度躲过了成年泊泊尔鸟扫荡的幼鸟,最后也会成为吞吃同类的恶徒。
受害者的思念与怪物融为一体,等待将来有一天能以上位者的姿态吞食曾经的同类。
当他们还是人的时候,不敢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吃人,只能在暗地里偷偷地吃,在梦里啃咬,流着哈喇子。
等成为了怪物,一切都会变得无比容易。
没有来自现实的阻力,没有来自道德的制裁。
这么一想,也许当怪物也挺不错的。
——但我不想成为怪物。
我更不想成为昌格纳那般的人,他的愿望早晚会毁了这个世界……又或者,他本就想毁了这个世界。
光明大手越来越近。
能够不依靠伤害别人,吃人活下去,那即是当一个容器也无妨。
它触碰到了我的头顶,掌心的温度冷的吓人。
昌格纳也好,吃人的怪物也罢,你们都是坏蛋,你们都欺负爱丽丝。
爱丽丝不想当坏人。
爱丽丝想成为一个好人。
无尽的光明将我拥抱,彻骨的寒意涌入心扉。
哪怕不去天国也无所谓。
爱丽丝哪也不去,就待在这里。
爱丽丝只想成为像那个男人一样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