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来越大,视线已经模糊。
水流已经汇聚成了一条小溪从山坡上流下。
雨就像是女人的脸,你根本无法预料的到他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小,什么时候大。
雨下了两个时辰,在本该小的时候,却越来越大。
人不会总带着一把伞在身上,何况还是在山中。
山中无伞,只有树木。
树下是不能避雨的,因为有可能会给雷劈死。
在瓢泼的大雨里,一个人禹禹独行。
他就见过两个时辰前,一个人给雷劈死。
他的脸上的皮肤是惨白色的,像雪一样,露在衣服以外其他地方皮肤,也是惨白色的。
只有贫血的人才会这样。
他自小就贫血,就营养不良,吃不饱肚子,而且他还经常的咳嗽,连成串的咳嗽,几乎能把肺咳出来的咳嗽。
以致于老郎中说他,是个短命鬼,天生的短命鬼,活不过二十岁。
而今,他却已经快四十岁了,简直是个奇迹。
他的肺还在他的肚子里。
这是一个如今顿顿都能喝上好酒的肚子。
他的剑在腰间。
这是一柄精光闪耀的短剑。
他的脚在泥水里。
这是一双没有穿鞋的脚。
他的咳嗽在大雨里若隐若现。
他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一个避雨的地方。
一个很大的,很奢华的帐篷。
无论是谁,只要见到这个帐篷,都能联想到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帐中有灯,灯下有影。
他走了过去,清澈的咳嗽声又响起,他用手堵着嘴,可咳嗽声还是不小。
于是帐篷里有个人说道:“瞧瞧是谁来了?”
这人停在帐外,咳嗽声忽然停止,好像吃了止咳药一样,毕恭毕敬的说道:“公子,我回来了。”
帐中人诧异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这人淡淡的道:“只有我一个人回来。”
帐中人平静了片刻,说道:“他们没有回来?”
这人说道:“他们已不可能回来。”
帐中又是一颗沉默,然后有人说道:“丧门剑,鬼见愁都是一流好手,他们怎么会死?”这个人已不是刚才说话的人。
另外一个人说道:“是人都会死的。”这才是刚才说话的人。
帐中只有两个人,一张桌子,一壶酒,一个暖炉。
二人面对面坐着,一人举起酒杯,要喝不喝般的犹豫,突然问道:“是谁杀了他们?”这是问帐外人的。
帐外人只好说道:“贾道平。”
举杯人思考了一下,动容道:“贾道平就是贾侍郎的独生子?”
帐外人道:“鬼见愁被他所杀。”
举杯人仍在举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知道贾道平这小子武功不低。”
帐外人道:“他还有帮手。”
举杯人道:“丧门剑就是他帮手杀的?”
帐外人道:“是鹰爪门的丁真。”
举杯人压根没听过这个名字,发出不屑一笑,说道:“丁真又是那个混球?”
帐外人答道:“是鹰爪门丁山的儿子。”
举杯人一口喝尽杯中的酒,看向对面的人,说道:“大哥,鹰爪门的丁山是谁?”
对面这人显然知道的比他多些,解释道:“丁山是鹰爪门掌门,鹰爪门也算是江湖上一个响当当的门派,不过···”
举杯人道:“不过怎样?”
对面人笑道:“不响当当了。”
举杯人笑道:“那就可以杀他。”
对面人摇摇头,说道:“不可以。”
举杯人道:“不可以?”
对面人道:“你可以听出来,这个叫丁真的,很可能是贾道平的朋友!”
举杯人冷哼道:“那丧门剑岂不是白死了么?”
对面人淡淡的道:“丧门剑迟早是要死的。”
举杯人道:“这可不是大哥的脾气。”
对面人道:“我的脾气一向很好。”
举杯人不再说话。他已经明白“大哥”的意思。
丧门剑活着的时候或许有用,但是死了,就一点用没有了。
为了一个毫无作用的死人与贾侍郎闹得不愉快,只有傻瓜在会做出这种事。
帐外人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忽然说道:“公子,你还有什么吩咐?”
公子叹息道:“我知道他们是你的朋友,他们死了,你心里一定很难受。”
帐外人道:“我迟早也是要死的。”说完,帐外人又咳嗽了起来。
公子道:“短命的人,通常活的时间都比较长。”
帐外人道:“活得长,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公子已经站起,走到帐门,然后掀起了帘子,他看了帐外人一眼,大声道:“短命鬼,你得明白我的意思。”
帐外人的外号就是短命鬼。
他叫秦长寿。
正是因为他注定命短,所以才叫长寿。
不得不说,起一个好名字真的很重要。
一个本该死了二十年的人,至今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