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严冬腊月,寒风砭骨,大地处处萧瑟。然而,节日的味道却在汉州界内愈发浓郁。
晨起那会儿,天有些低沉,乌云笼罩。
不久后,飘起片片雪花。
一直到晌午,便无停歇地意思。
这是一条由京城通往宿州城的官路上。
商客、游客、镖车,素日源源不断,往来不息,好生繁华热闹。
此刻却行者寥寥,踪迹不见。
四野里,白茫茫,一片岑寂。
鹅毛般的大雪肆由填充天地。
路边两侧的杨树林,落满了积雪。
甸雪压枝,北风呼啸。
哗啦啦的响声,颇为悚然。又有林中狼嚎猿鸣,仍隐约在耳。
宿州路,滑石驿,原十三家大小客栈酒馆,一大半打了样。
大门紧闭,风打窗棂,生意甚是萧条。
因为少了客商的缘故,众多掌柜遣散了伙计,于早前回家预备过年去了。
准确地说,十三家客栈,仅剩下一家“鸿泰”酒馆的烟囱里冒着缕缕炊烟。
两扇大门中间裂着缝,里边的热乎气,呼呼冒出来,一遇冷气变作白雾,在木板上又结一层冰霜。
“鸿泰”掌柜家距不远,就在往西十里萍水,生意人嘛,为了求财,在年关节骨眼再捞一笔,情有可原。可真多亏了这家店,才让赶场的人在冰天雪地之间有一处避寒取暖的地方。
酒馆里不少伙计早早回家去了,掌柜的也一早走了,店里只剩下一个小二,一个后厨看着,小二还是掌柜的亲侄儿,人手短缺,客又不少,故有些忙活不开,他又想平时掌柜叔叔对自己百般悭吝,呼来唤去,哪有一点亲情?心中懊恼不已,年关又近,他多想回家陪陪老娘,守着炉火,包着饺子,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门外冰雪仿佛要把一切冻住似的,北风呼啸,无孔不入,往店里钻,在窗棂缝隙间形成了呜呜声响,好似女人哭声。
小二刚为几张桌子添了炭火盆,捡得片刻闲舒,懈怠了,坐在柜台里,发愁似的嗑着瓜子。
满屋客人,醉气熏天,小二扫了一眼酒肆众生,盘桓着:“眼下什么光景了,这些人,难道不回家过年去么,可真奇怪。”
转眼间,一个洪亮并带有七分醉态的声音喊道:“小二呢,哪去了,快上酒来!”
小二一看,又是靠窗虬髯豹子眼的大汉叫喊,便应了一声“来了”,懒懒地起身,抱酒过去。
虬髯大汉对面还坐着一个汉子。
肩披驼绒围巾,脸上有些麻子,眼睛不大,鹰钩鼻子,气宇轩昂,个子很高,虎背熊腰,好似一座小山。胳膊上肌肉如同树根那样盘结,人则如冬虫那样缄默,几乎不说话,只顾喝酒,时不时,还要摸一摸座下的刀,似一位走江湖的。
小二抱着酒坛子立足边上,虬髯大汉余光一扫,大笑一声,接过酒坛,小二看着桌上,几十个大碗,整齐有序地码列成五层,底下一层是六个碗,逐层少一个,最上面便只有一个碗,好似小高塔似的,大汉拿酒,倒入空碗之中,酒水外泄,他也不管。
小二感觉好奇,谁知两人在玩什么花样,不由得微微一愣,心想:“吃酒划拳做游戏的,我可见多了,这是什么门道?”他觉得虬髯汉子太凶,又不好问,便说:“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虬髯大汉挥挥手,说道:“再给我一坛子酒来。”
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支吾道:“还···还要酒?”
大汉笑道:“别怕没钱赏你。”言讫,把一锭小元宝扔在桌子上。
小二忙道:“客官,咱不是这个意思,你与这位朋友,喝得可不少了,再喝下去,海量的人,莫怕也醉了。掌柜的吩咐,晚上就关门了,不留宿的。这冰天雪地的,两位好汉,酒后赶路,恐出舛错。”
虬髯大汉听完,眯着眼睛,便又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来,说道:“你这小子,我看你还有几分善良,怕咱们赶夜路冻死在外面不是?这个赏你的,记住了,人想要活得长久,不问,不说,不听,不打探。”
便在这时,缄默汉子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模样极为严肃,似乎在等什么人来。
小二犯着嘀咕,亦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透过窗棂的缝隙,只见漫天苍白,大雪纷飞,拿上两锭元宝,心里想着:“新年是不行了,等元宵的时候,用这钱给自己和母亲制备两套新衣服。”欢喜自是大过了疑虑。
大雪不断,又下了个把时辰,在门口积了厚厚一层,酒馆的客人,只出不进,熙攘渐渐平息。
天阴不见阳光,约到黄昏时分,小店里只余窗边两个汉子。
小二趴在柜台上打着呵欠,看着窗外,天色渐晚,思绪已飞到了家中。
他看那两个汉子,仍旧小口的沽酒,桌上摆着五层小塔一动不动,大碗中满满登登,桌下好几个空酒坛子。
他真长了见识了,从未遇到这么能喝的。
两个汉子对饮对酌,你呷一口,我抿一口,并不多喝,配菜只有牛肉,却不如何动筷子。
此二位,乃早上到的,小二记得清楚。
因为,他们二人赶着第一波风雪,闯进小店,张口便要喝酒。
尤其是那虬髯汉子,声音很是洪亮,跟撞钟似的。
俩人如此喝了一天了,便无停歇意思,小二再也忍不住,鼓起勇气便走上去,弯着身子向虬髯汉子告知,说道:“二位客官,时候可不早了,二位是不是也该···”
虬髯汉子听罢,眉头一锁,看向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