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一副怪异的画面落入了冯云眼里。并未瞑目的王季瘫倒在地上,胸前还插着一把宝剑至今仍未拔出,而在他的不远处,一名年轻人正坐在血泊之中,也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地上的鲜血连带着他的衣袍都凝固在了一起。
闻得有人进来,王文石似有所动,但紧接着他似乎又放弃了,于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等待着什么,同时脸上还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冯云看了王季半晌,随即才向王文石开口问道:“是你做的?”王文石身上留有喷溅的血迹,显然王季被刺时他正在附近。
王文石沉默以对,但看其神色已然回答了一切。他不知道冯云是谁,更不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但看冯云浑身鲜血的模样也定然不是什么善辈,而且观其气息,自己肯定不会是其对手,于是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吧?”
“王季之子。”冯云淡淡回道。
“呵,是啊,王季之子……”闻言,王文石露出了一抹复杂且悲戚的神色,“既然知道,那就动手吧。”说罢,他就闭上了双目,坐在自己父亲的血泊中等待着一切地结束。
半晌过去,王文石没能等到意料中的屠刀,于是不由得转头朝冯云看去,直到看见冯云的样貌,他才忽然感觉眼前之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曾在哪里与此人见过。但他不知道,看着与王季有六分相像的他,冯云同样心情复杂。
“为什么?”
“重要吗?”听得冯云所问,王文石并不惊讶,毕竟弑父这种逆人伦、丧天良之举,谁见了没点惊讶和疑问。
但不料冯云却是点了点头答道:“很重要。”
听出冯云语气不似作伪,王文石才略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
“对我来说不重要。”王文石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对于一个死人来说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过往云烟,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想再从他人那里接受什么怜悯与同情,既然满身罪孽地来,那满身罪孽地走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你是王家唯二还活在世上的人,可以的话我不想王家就此血脉断绝。”
此话一出,王文石顿时瞠目,这话中的含义太多让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思起。不过他好歹也是一代大修之子,很快便压下了繁杂思绪向冯云问到了关键:“你到底是谁?和王家有什么关系?”
“这不重要,回答我为什么。”
“这很重要!”面对冯云以眼还眼的回答,王文石很想这么朝他吼道,但面对造化境大修的威势的压迫,他到底生出了本能地敬畏,于是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抬头问道:“……你说王家除了我还有人再世?”
冯云点了点头:“王文武,虽然性命无忧,但他被王季种下了千丝纵蛊难以解除,所以能为王家留下血脉的人恐怕只剩你了。”他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对方真相,谈不上信任,也不怕对方以此要挟什么,毕竟他能掌握的不止是对方的生死。
“老祖还活着!”
就看王文石瞬间从地上跃起,脸上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惊喜,但转瞬之后眼泪却是淹没了他那略带稚嫩的脸颊。
冯云实在没想到王文石会是这般表现,连眼神都不禁动摇了片瞬。
他曾暗地里收集了许多关于仙羽派的消息,或传闻、或秘辛,其中关于王文石的也有不少。据说此子虽是王季独子,但王季夫妻对其极其苛刻,甚至不止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其拳脚相向,要不是其面貌与王季极像,说不定连其出身都会遭到怀疑。
有无血脉牵连自然瞒不过冯云的双眼,他能肯定这王文石就是王季的亲子。
或许是被王文武的消息击开了心房,王文石默然了片刻后便看着王季慢慢讲道:“自我懂事起,我的父亲母亲就从未给过我一个好脸色,打骂更是家常便饭,知道吗?六岁那年我差点就死在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脚下,哈哈……”
王文石笑了起来,笑得很惨。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我虽然是他们的孩子,但他们从没把我当成他们的孩子,在他们眼里我连一条狗都不如。初时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就能让他们多看我一眼,毕竟血浓于水不是吗?结果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最厌恶我的一点恰恰就是我与他们血浓于水。
“在外人眼里我是前途无量的‘仙羽派掌门之子’,在仙羽派人眼里我又成了一个没人在意的‘可怜虫’,而在我的父亲母亲眼里我则是一个……‘孽障’。但我想当人啊!我只是想好好当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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