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熙在地上随便抹了把灰,涂抹在脸上,大大方方在这个不知姓名的刀客边上睡了。
今晚真的是有够累的,也是他运道不济事,半途就遇到了泉酒山和天流武馆联合攻城,在没给人发现之前,瞧准机会,自个儿跳了出来,抄了一把刀,跟着嗷嗷冲了过去。
庆幸跑得够快,符箭和符菉追不上自己的同时,一直小心戒备着给人认出来,没敢接近那些长老执事,袖子上扯了块麻布蒙在脸上,不少刀客也是这么个装扮,免得飞溅的血落入口鼻,倒也不显得另类。
远远地,见到欧刚死得还不如一只秋后蚂蚱,李淳熙十分感慨,这要不是溜得快一些,指不定做诱饵的就多了一个,这做出头鸟的,就是死得快一些。
到现在也没发现阿爷的踪影,不知道是藏得太好了,还是寻了个地方睡觉,做他的孙儿真是太难了!
泉酒山的人在从身边飞驰而过,没过多久,零零散散又回了好些人,打发他们去灭火,李淳熙刚合眼迷糊了一下,就给人踢醒了,顺手朝人家后背竖起一根格外长的手指,然后往肩上的褡裢一拍,打掉一只伸过来摸索的手。
听他们细声讨论,这才知道,净幽谷的人从密道撤离了,正嘀咕着抱怨东流馆六合门的人没用,给一个武夫领着五十来人杀得胆寒,带来的百十个好手都没了性命,要不是山主两位太上及时赶到,收拢一块儿的钟离艳他们指不定就给他俩煎皮拆骨咯。
李淳熙提溜着个水桶,假装正好路过,就在侧边随口问了句:“这人是谁啊?”
聊天的几个人正在兴头上,随口回了一句:“听说是净幽谷的一个护法,也不知道图个什么,跟个疯狗似得,断了条胳膊还逮着人就揍,要不是有人拦着,山主早就削了他脑袋,逃得出去又怎样,丢掉了大半条命,以后是没指望了。”
净幽谷的护法就俩,李淳熙觉得,蓝石就算是脑袋练拳练出个疙瘩来,也不像是这话里的人,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一口大黄牙、眼眶要裂开的那个?”
“是啊……嘿,你谁啊?”搭腔的泉酒山弟子感觉有异,偏过头来,斜着眼睛看人,“滚一边去,还白给你们钱了,救个火还这么磨叽!”
山鸡小跑过来,低头哈腰,陪了个不是,拽着李淳熙就走,由得这些人骂骂咧咧,也不还嘴。
左右没人,山鸡手里的水桶往火里一泼,踢了踢有些愣的李淳熙,叮咛道:“发什么愣,麻溜点儿,这些山上人也是你我能够惹得起的,以后遇到就绕着走。也就是见你年纪小,不忍心你走老路,这才跟你多说道几句,听不听由你。”
李淳熙跟在山鸡后边,去溪流那儿取水,空了的水桶丢到另一只手里,晃了晃有些酸的胳膊。
路上一株毁了枝叶的观赏垂杨光秃秃的,遮挡了成了废墟的演武场。
李淳熙担心,天山族那些普通人被人看押着,一个个反绑了手脚,在里边见了几个熟人。
酒肆的掌柜和小二、给南厢房掌灯的打更老汉、教习礼仪的嬷嬷、支帐的账房……
没有一袭绿衣的活泼绿柳姐儿,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这些人,运道好些的,留着有用,日子还不至于太难过,苦些、累些,还能熬得住,或许还有个盼头。普通人也会留下来帮着打理药田,教会了别人后,驱逐出净幽谷也还有一条生路。要是和某些掌权的沾亲带故,那就是往日富贵源头,今朝索命阎王。
好好的繁花富贵,浮梦一场,什么都没剩下,到底还是拳头不够硬,人心不够齐。
大火被浇灭后,排着队领钱的人乱糟糟围在一个个排钱的摊子前,桌上的金子银子偷着太阳的光,愈发耀眼。
李淳熙跻身进去,然后脚不沾地,由得别人把自己挤了出来。点名记账的花名册上不会有自己的名字,不过是做个模样给人看。
开放山道后,李淳熙夹在人流里,沿着山道走了出去。
分叉的路口一个接着一个,同行的人越来越少,问了一声去往凉州的方向,就一直往北走着。
终于,身边没了人。
李淳熙停下脚步,左右风景不错,选了个靠阴的望水山背,聚拢泥土,埋了两本脉络运气法门图谱,头也不回,直奔正中官道上,那辆停靠的驴拉板车。
赶车的位置做了个老人,手里提着根细长烟管,火镰子冒出的火星溅在烟锅的黄丝上,冒出了白烟。
李淳熙解开肩上的褡裢,往板车上一丢,仰躺着闭上了眼睛。
李安抽出手来,掂量了一下褡裢,还行,不轻了。
啪!
李安甩起鞭子,在驴屁股上落了一鞭子,随手挂在了车辕上。
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挪了上来,他侧过来盯着好久没见过的自己的脸,这是第一次的久别重逢,记事起,爷孙两人就没分开过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