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车队前来雍州传旨的公公姓吴,吴公公的年纪并不大,但是宫中太监身为无根之人,流行小太监认年长的太监做义父,年长的太监栽培小太监。
等到老太监退下去了,干儿子要给义父养老送终,扶灵回乡。
当今圣上对这些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公公的义父,就是当今圣上身边最为得用的大太监吕公公。
小吴公公自诩也算机灵懂事,是吕公公几个干儿子里最得用,最得圣心的一个,所以才将前往雍州传旨的荣耀交到了他手上。
只不过当他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来到雍州宁王府的时候,正好碰上李安然在客房喝荣枯的茶。
荣枯虽然是个“什么都可”的性子,但是在这喝茶方面,却异常的挑剔,李安然在他这里吃了几次茶,发现他非常讨厌时下流行的煮茶,反而有一套自己的流程。
时下流行的煮茶,多将茶饼炙烤之后,用茶碾子碾碎,一沸之后,加入盐、橘皮、姜片、红枣等等,煮完以后,一股茶汤咸甜馥郁,就是尝不出什么茶味。
而荣枯在炙烤茶饼,碾碎之后,直接过筛,再反复碾碎、过筛这个流程,直到茶叶细碎成末,用手指捏起一撮揉搓,有柔滑之感,再用上好的山泉水泡开。
这样泡出来的茶,宛如初春薤谷,小小一杯之中,竟是馥郁苍翠。
——就是苦。
李安然虽然自己不认,但是和她熟悉的人基本上都能看出她的那一点点在饮食上的小癖好。
她是个甜口,讨厌死了苦东西。
她之所以会愿意跑到荣枯这里吃茶,其实为的还是那一口茶点——荣枯泡的茶虽然苦,但是他做的糯米茶糕好吃啊。
尤其是里面的花馅,石蜜腌的,一口咬下去甜得流汁,正好拿来配这苦茶。
当然,李安然还好奇他哪来那么多石蜜。
石蜜是从西域经过河西商道进入大周的,颜色浓褐,比饴糖要还要甜的多,但是价格极其昂贵,一般人家根本吃不起。
但是荣枯不说,她就得等合适的时机再来问他。
毕竟……荣枯连个旧袍子都是自己缝补的,李安然并不觉得他有多余的钱帛去买石蜜。
于是吴公公前来传旨的时候,就看到李安然一手卷着一本《法华经》,一边手里拿着半个咬了一口的茶糕,含含糊糊道:“这人做事不通,为什么要把宝珠趁着友人喝醉了,偷偷缝进友人的衣服里呢?他就不怕友人把这衣服拿去当了、丢了?”
荣枯:“……”
他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体会到了佛主当年面对外道时候的心情。
宁王殿下,她真是牀前横木开了花,杠成精了。
“衣珠喻,乃是法华七喻的第五喻。衣中宝珠,比喻的是万物皆有佛性,却恰如友人身怀宝珠而不自知。若是友人因世间诸多苦,丢了这件藏有宝珠的衣服,便像是万物迷失于诸多欲之中,失去了自己原本的佛性。”荣枯想了想,如是解释道。
他虽然知道李安然喜欢同他玩笑,却也还是一本正经的向她解释经文含义。
李安然用手指将剩下半块茶糕推进嘴里,端起了另外一碗茶。
荣枯的手指却按在了茶碗边沿:“茶者,不夜侯也,殿下再喝,晚上就睡不着了。”
李安然将目光落在了他边上的茶壶上:“那你晚上不睡了?”
“小僧习惯了。彻夜诵经也是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