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天色已明,覆盖在御崎市上空的云层依然厚重。
温暖潮湿的空气一点一滴地染上梅雨的气息。
坂井家庭院的早晨特训结束之后,夏娜一如往常慢条斯理地享受早上的泡澡时间,然后带着刚洗完澡的放松表情走回客厅,而同样一如往常被整得七零八落的悠二接着走进浴室,快冲澡。
在刚才的特训当中,悠二因受到昨晚那件事情的影响而显得无精打采,夏娜手持树枝用力把他打飞,使劲为他打气,最后让他恢复平日的活力……夏娜因此感到非常开心,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
她几乎可以算是“坂井家用的半天食客”,早上是每天晚上也是大致都在这里吃饭。这里基本上已成了她的家。至于现在只剩她一人的平井家,顶多只用来睡觉而已。
悠二的母亲,千草也默许这一点……不仅如此,还大加鼓励。在某些方面意外青涩的夏娜,在她看来似乎可爱得不得了,当夏娜刚开始一个人独居的时候……
“我们家还有很多空房间呢。”
她非常执拗地劝夏娜寄宿在坂井家(千草似乎认为她儿子没那个胆量乱来……而基于她所不知道的理由,这的确是无可反驳的事实。)坂井家的成员原本是父·母·子一家三口,由于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贯太郎目前只身赶赴海外,只剩千草与悠二两人共同生活,因此有足够的空间接纳她。
夏娜对既稳重又坚强、个性坦率且聪明(最后的评语是亚拉斯特尔给的)的她,虽然不排斥,然后到最后,为了避免跟悠二之间过于亲昵,于是拒绝这个提议。
千草虽然非常失望,但只要有机会的话,她打算再接再厉。
“小娜——能不能帮忙把餐具摆好?”
千草从隔壁的厨房,透过门帘喊到。顺带一提,她完全不晓得夏娜的真实身份与来历,全是因为悠二告诉她说:“这是她的小名,以后就这么称呼。”
“嗯。”
夏娜简短回答。把摆放在餐桌上装有三人份火腿蛋的大餐盘、空瓷碗与木碗陆续排好。最后,将千草的白色筷子、悠二的蓝色筷子、还有自己的红色筷子搁在筷架上,完毕。望着所有的餐具摆放整齐的画面,她“嗯”的一声满意的颔。
“谢谢”
千草一边说着,手持单柄汤锅走了进来。将汤锅摆在餐桌正中央的锅垫上。锅中味噌汤让人心平气和、让肚子咕噜直叫的香气在客厅弥漫开来。
这时千草从新打量起夏娜,接着温柔一笑。
“嗯,很好看呢,小娜。”
“是吗?”
淡淡回答的夏娜,脸颊泛起不只因为刚洗完澡的绯红。
从今天开始,她的高中制服换成夏装。正确说来,帮她准备制服的是千草,并且在她进去泡澡之前,将制服交给她。
千草以她一个人生活为由,尤其在服装方面——大概是跟自己的兴趣有关——特别照顾。想来这件制服也是专程开开心心跑去购买吧。
此外,夏娜事前已经把自己也不太清楚的一些物品所需费用交给千草,而这包厚厚的信封袋一直摆在橱柜里面,完全没有拆封,直到前几天才被想找些点心来吃的悠二现。
夏娜有些在意地低头望着千草为自己准备的新制服。
水手服衣领与袖口部分是偏暗的深绿色,除此之外是耀眼的白。裙子的设计基本上都一样,只是换成较薄的布料。
穿上这身轻装(她只能如此形容),感觉连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心情很舒畅。对于衣服一向只在意实用性的她,在来到坂井家之后,从千草那边学习到了其他方面的乐趣与享受方式。
实际上,不只这个方面,千草是她从来不知道的奇妙知识的宝库。
(成为火雾战士之后一直到现在,所有事情全部都是自己想办法打理……)
与其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其实是该做的事情太过明显……总而言之就是,夏娜终于慢慢现,自己的生活方式一直十分单纯。
想当然,她不会因此看轻自己的使命与每一次的战斗,那是与自己交集的事物,也就是属于自己本身,对此她保持着十足的确信。但是她也不讨厌接触除此这外的新鲜惊奇。
(对了……)
夏娜想向千草询问,她在这阵子抽空调查的事情。也许可以替她化解昨晚听到悠二所说的那些话之后,内心所产生的疑惑与冲击。
“千草。”
从说话的措词可以看出,她将千草视为知心好友。千草也不以为意,反而欣然接纳。
“什么事?”
千草再次穿过门帘走了进来,手棒看似早餐甜点的桃子罐头。
夏娜瞥了一眼,再次开口。
“有件事想问问你,我查了好久,还是不太明白。”
“哎呀,是什么事呢?如果太难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没这回事!夏娜在内心捍卫着千草的名誉,简单扼要的询问:
“接吻有什么意义吗?”
(——啥?!)
一样垂挂在夏季制服胸前的神器“克库特斯”之中,向来表现的冷静沉稳的“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天动地的状况,照常挥过人的自制力,努力不惊叫出声。
(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啥)
但是,接下来方寸大乱。
千草并未立即作答,手扶着脸颊反问: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呢?”
之所以露出微蹙眉头的困惑表情,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儿子该不会随便乱教了什么?不过这次完全是冤枉了好人。
夏娜明快回答:
“不久之前,有个人告诉悠二说,只要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吻我一下。还说:‘如此一来,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原……原来如此?!好啊!好你个“螺旋风琴”!居然随便教坏小孩子?!)
亚拉斯特尔释放出排山倒海而来的诅咒念力,远在这个世界某处的正直老绅士感受到一股寒意……事实上如何并不清楚。
“真的不是阿悠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吗?”
“……?不是。”
夏娜不太懂所谓“奇怪的话”指的是什么意思,只是点点头。其实悠二根本不可能随便乱说什么。
千草凝视着这名少女坦率的表情,看起来不是特别钻牛角尖的样子,似乎还不到严重烦恼的地步,而是基于好奇心、感兴趣才会提这个问题。
“唔——嗯,什么样的意义啊……?看似简单又很难回答。”
千草将手上的罐头摆在餐桌,面对自己的筷子坐了下来。
夏娜也不自觉地,面对面朝者自己的筷子就座。
(夫人!请你务必做出理性正确的回答,千万拜托了!)
背负着亚拉斯特尔深切的期盼。千草开口道:
“刚刚说查了好久……这么说来,你应该在图画馆待了一段时间,这样还是不明白?”
“嗯,可是,不管哪本的程度而已,对象与方法我晓得,也曾经看过,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做会让悠二的不安得到解答,因为这件事似乎跟我有关,所以我想知道这种行为有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看过小说或文学作品?”
“亚拉斯特尔说过,具有个人主观意识的内容,并不适用于精确的分析与理论方面的思考,所以我只是把重要文献整个熟记起来,从来不曾作为研究资料之用。”
千草已经有好几次听到夏娜语带自豪地提起这个,似乎是外国人的人名。
“记得亚拉斯托尔先生就是,住在很远的地方,像是你的父亲一样的人对不对?他真是一位别有见地的人。”
“嗯。”
听到重视的人得到夸奖,夏娜显得有些得意。
然而千草……
“不过……”
继续说道。
“?”
(?)
“在这种情况下,这样可能还是不清楚。”
“什么意思?”
千草谨慎地用字谴词。
“嗯——这个嘛……资料所记载的一向都是事实与理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提及。然而,现在小娜所思考的,是除此之外的事情……意思就是,是属于内心与感情方面,含糊笼统、没有完全答案的问题。”
夏娜一脸愣怔,看来这些事情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面对如此这般纯真稚嫩的少女,千草详细委婉的加以解释说明:
“你明白身体之间的碰触,是一种亲爱之情的表现对不对?”
“嗯,接吻也是属于这种动作之一对吧?握手、拥抱等等,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嗯——”
千草虽然感觉有些离题,不过还是略显得强硬的持续进行话题。
“那么,我举例来说,如果对喜欢的亚拉斯托尔现在这么做,你是不是觉得没关系?”
虽然一时之间无法想象那个画面,不过夏娜仍然理所当然的颔。
“嗯!”
(……)
“这么说来……”
虽然变成多管闲事,但这不是为了悠二而是为了夏娜,千草确认道:
“你对阿悠,也能轻易做到吗?”
“啊?!唔、呃、这……”
夏娜无法回答,缓缓垂下小脸。
(这……这么轻率的言完全不像夫人的作风啊?!)
“仔细这么一想,感觉很不好意思对不对?这就是这个话题的重点。况且,接吻这种事,吻在脸颊跟嘴对嘴这两者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位告诉阿悠这么做的人,指的应该是嘴对嘴吧。”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感觉话题逐渐进入相当危险的领域,亚拉斯特尔急得咬牙切齿,却无法插手。
“……嘴……嘴对……嘴……?”
夏娜依然垂着小脸,好不容易才挤出蚊子叫那般的声音,只见她双耳红通通的。
“……这,这个……我不要,不喜欢……”
见夏娜战战兢兢的说着,千草“嗯”的一声满意的颔。
“很好,不可以随便让别人亲吻,就算是对亚拉斯托先生也不可以噢!”
“啊?”
(唔?)
夏娜不由自主地抬起脸,眼帘映着浮现在千草脸庞那抹温柔的笑容。
“小娜,我啊,是这么认为的,嘴对嘴的接吻就想一种‘誓言’。”
“誓言……?”
“是的,这个动作就是宣誓……可以接触自己的一切,可以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对方。这与面对亲朋好友的时候是不同的,是一种决定鞭打强烈到无法自主的心情形式。除非对方有足够的资格让你下定这样的决心,否则绝对不可能随便亲吻对方,也不可以让对边亲吻你。当然,立下誓言的频率以及遵守的能力强弱是因人而异的。”
“……”
(……)
望着专心聆听的少女(与魔神),千草略显困扰的说道:
“我想阿悠的不安,一定是在担心、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取得你的认同。”
此时,又冷不防添加恶作剧的口吻。
“……不过呢,如果有男生企图借由这种行为来消除不安的话,女生尽管狠狠给他一拳,小娜既然不认为阿悠是可以交换誓言的男人,就一拳把他打倒不用客气。我家阿悠虽然晚熟、人又呆头呆脑的,不过我也无法保证他不会趁机强人所难。”
“……嗯,我知道了。”
想起昨晚的事情,夏娜点点头。讨论的话就给他一拳,这么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听完千草的说法,感觉什么事都变得很简单,真是不可思仪。
千草也点头回应,最后为了夏娜再三叮嘱。
“不要太高估阿悠,好好珍惜自己,不要看轻自己,你的身价是不凡的,有我做保证。因此,在你有这个意愿交换誓言之前,你可以不断提高身价,等待阿悠跨越障碍,或者继续准备下一个障碍。如果因此放弃或挫败,这就代表阿悠的感情根本不堪一击。”
“唔,嗯。”
千草的说法好似把悠二跟自己的心事全部看穿了一般,夏娜脸颊再次泛起绯红。
(嗯唔……就这样做下结论吗?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另一方面,亚拉斯特尔对于这个话题以他不甚满意的结论收场,感到焦虑难耐。总之,不是对千草,而是认定……
(全部都是坂井悠二的错。)
他是绅士,同时对坂井悠二一点也不友善。
“在说我什么?”
当事人悠二一边擦拭着头,一边走进客厅。他也是从今天开始换成夏季制服——话虽如此,男生的话顶多是脱掉立领制服,改穿短袖衬衫——只有这点变化而已。
夏娜由于还在思考刚才的内容,显得有些紧张,不由得转过脸去。
千草则显得沉着冷静,让人完全感觉不出刚才谈话的气氛。
“重点是,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催促悠二。
“啊?说什么?”
“就是‘小娜’呀,还没现?”
很好看呢!回想起千草夸奖身穿夏季制服的自己之际那种开心感觉,夏娜也对悠二暗暗抱有相同的期待,偷偷斜眼觑着悠二。
悠二纳闷地打量夏娜,接着毫不存疑的喊出自认为正确的答案。
“……啊啊!变白了对不对?!”
这个听起来一副在玩“大家来找碴”的语气,让夏娜感到强烈的不满,顿时绷起脸,千草则是对儿子无药可救的迟钝忍不住叹息。
“你……你们两人怎么啦?我猜对了对不对?”
面对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应,悠二有些慌了手脚。
(唔嗯,果然全部都是坂井悠二的错。)
亚拉斯特尔对他视若无睹,径自恍然大悟的做下结论。
御崎市的地形十分简单明了。
南北走向的主要川·真南川流经正中央,东边是都市机能密集的商业区。西边是等于大城市卫星都市的住宅区。而位于城市中心位置的大铁桥·御崎搭桥负责衔接两边的交通。
悠二等人所读的市立御崎高中位在住宅区中段的大马路旁。由于紧邻四周的全是住宅,所以面积十分狭小。
头上顶着看起来随时可能下雨的阴霾天空,包括悠二在内的一年二班学生以各自的步调,正在与这片面积狭小的学校用地相得益彰的狭小操场跑道上跑步。
白天第四堂的体育课,就体力方面来说,是一整天当中最大的难关。再加上梅雨季节的影响,风中充斥着如同泡在热水之中的湿气,让学生们流下黏糊糊的汗水。
不过,对学生而言,唯一也是最大的幸运就是,上课内容不会严苛也不无聊。
“呼——、哈、哈、呼——、哈、哈!”
眼睛怪人池人带着规律的呼吸,在跑道上悠然自得的跑步,从身后快奔驰而来的田中荣太喊到:
“呼——呼呼,整整……慢了一圈哦——”
田中来到身旁,减慢度。体格固然高大,但是称得上精瘦的身材弹性十足,呼吸没有一丝紊乱,几乎是健步如飞。平时温和的脸庞,在运动之际看起来变得相当具有男子气概。
池以手擦拭着与其说是疲累,不如说是湿气带来的汗水,一边答道:
“反正、只要、在规定时间内跑完就好了、没有必要、跑这么快吧。”
“说的也是、这阵子、真是干劲十足啊、连佐藤也是……”
与池并肩跑步,一脸淡然的悠二说道,目光投向跟在田中后面,为了配合对方度而痛苦不堪的佐藤启作。
“……这是、锻炼、啦、锻、炼……”
容貌称得上俊美的少年气喘吁吁,以两人这阵子以来的口头禅作为回复。
在班上向来表现得活泼傻气的这对活宝,以对社团活动没什么好印象为由,跟单纯不感兴趣的悠二与池为放学回家组。为什么突然有锻炼的必要呢?他们并未说明,悠二等人也无意追根究底。
有时候两个人会一起请假,不过神情看其俩也不是特别紧迫的样子。真的有什么困难的话,他们一定会主动说出来吧!池如此下结论,悠二也有同感。
此时,田中认出前方此竞走度碎步跑者的少女背影,出声喊道:
“噢,吉田同学,你不要紧吧?”
他一个箭步,飞奔上前。
剩余三人一边讶异于他的体力充沛,也随即追上落后悠二与池一圈、田中与佐藤两圈的少女。
“我、我不……不要、紧。”
少女·吉田一美给人拘谨印象的可爱脸庞,虽然浮现疲累的神色,仍旧照实回答。度太慢并非故意偷懒,这已经是向来不擅运动的她的最大极限了。
池到现在已经成了义务一般,对她表示关心。
“老师说过、太累的话、可以用走的、不用急。”
正如他所说,现在这段跑步相当与准备体操,是有时间限制的热身运动,所以只要持续活动身体即可。事实上,包括其他同学在内,唯一露出明显疲累神色的只有勉强配合田中度的佐藤。
“对——、对——、用走的、就可以——”
佐藤气若游丝的说道。
吉田以前就是在这堂体育课的跑步当中昏倒,虽然是简单的热身运动,也难怪大家每次上体育课会担心。
只见她面带笑容,再次重覆相同的句子:
“我不、要紧。”
她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勉强硬撑,的确是处于正在努力的范围当中。
(看起来真的不要紧的样子。)
“唔?!”
悠二原本只在心里想想就算了,此时池以手肘戳向他的侧腹部。
忍不住眼中带泪,往身旁一瞪,池也面露不相上下的严厉表情,以下巴指了指前方。基于国中以来的多年交情,一眼就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无视对于他们的一连串动作差点“噗哧”笑出声的佐藤与田中,朝着位在距离两三步前方的吉田喊道:
“……喂、吉田同学、真的、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哦!”
这句话立即见效。
吉田猛然转过头,反而心生动摇到呼吸紊乱的地步,她断断续续的回答:
“呃……好、好好的……我、不要紧、真的……没关系。”
这种不自觉流露好感的模样,让悠二由衷觉得开心不已。
她一向对悠二抱持好感,而池对这样的她则是鼎力相助,充分挥多管闲事的精神。在对悠二做出一生一世的告白(吉田自己这么认为)前一个月开始,这两人并肩作战,对抗的对象并非悠二,而是劲敌·平井缘。
平井缘也就是夏娜,她也对吉田燃起强烈的对抗意识。话虽如此……
(要直接形容是嫉妒又不太像,实在不太了解夏娜的想法……哎呀呀,叽里咕噜……)
总而言之,夹在这两人当中,如同跷跷板的支点一样持续承受压力的悠二实在吃不消。
他当然喜欢吉田,就像静静绽放的野花一般可爱,平易近人的笑容与温柔,还会为他做好吃的便当。
然而……
(我不是人类……本人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我只是残渣而已……这样的我有资格回应她的心意吗?)
此时悠二的思绪一转。
另一方面。
对于夏娜(为什么把我摆在后面?!——感觉好象可以听见她这么说)……当然也、还算喜欢(干吗停顿?还有那种表达方式是什么意思?——感觉好象以下略)。同时抱有尊敬与憧憬的心情。许多方面的强悍与压倒性的帅气,还有,偶尔流露出来的脆弱与楚楚可怜。
然而……
(从今以后……我不知道何时才有办法获得足够的资格……难道要抱着“只能和她在一起”的“企图”,就这样一直依赖她吗?)
悠二的思绪再次一转。
这样说来不是因为他对两人都不是真正喜欢呢!不,对于夏娜,每当死里逃生、历劫归来之际,总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只不过,这就是爱情吗?而对于吉田的好感,或许是来自对人生的留恋。
思绪不停空转。
甘于接受人家的示好,有些自我意识过剩的半调子烦恼……即使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但内心的一隅却有不同的刑法烦恼有什么不好!
(既然想不出答案,就只好继续烦恼了。)
一边做出强词夺理的解释,悠二抚着侧腹。
(仔细回想起来,吉田同学之所以会喜欢上我,记得就是因为夏娜在这堂体育课引的骚动的关系。)
体育老师突然要求众人(悠二与夏娜并不知情,其中的原由没有别的,正是出在夏娜身上)跑长距离马拉松,夏娜顺势帮助跑到一半昏倒的吉田,同时把体育老师踢飞……当是悠二只不过在一旁附和起哄罢了,为什么吉田同学会对他产生好感?
(如果不是因为夏娜,吉田同学也不会喜欢我,说起来还真讽刺……)
经过上次事件之后,这堂体育课在之前被众人视为穷极无聊的折磨,到现在已经改善许多。锐气狠狠遭到重挫的体育老师一该先前毫无意义的傲慢心态,同时也不再以色咪咪的眼光盯着女学生瞧。
学生这方面,在事件之后也不在藐视体育老师,妨碍课堂教学。这当然不是出于善意,是因为内心害怕如果在平井缘面前胡闹的话,下次搞不好轮到自己遭殃。最重要的是,基于体育老师的上课内容,转为宽严喧又兼具效率这个事实。
大部分学生均针对这一点给予肯定,而非上课老师的人格,无论老师的本质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改善的理由是出于对自己行为的反省也好,对恐惧的妥协也罢,只要能够让学生好好上课,大致上都不至于引民怨。
“时间差不多了。”
毫无自觉的革命家夏娜从聚在一起跑步的悠二等人身后追上来。她看起来并不是像田中那样气势汹汹的用力奔跑,而是以能够达到热身效果的恰当度跑步。
过去宽松的运动服,现在已改换成千草为她准备的合身衣物。同时长绑成两边马尾。
这阵子的体育课,她开始让同班同学帮她梳理型。据说因为她的头很长,加上质柔顺,很适合变换型。一方面她也不排斥,态度固然冷淡但还是很配合这个游戏。听佐藤说,男同学们好象私下都非常期待。
(……这样也不错……嗯……)
夏娜逐渐跟班上同学打成一片,看在悠二眼里,心情相当复杂。
正如她所说,体育老师的鸣笛声宣告暖身运动时间告一段落。
到头来——如悠二先前在自己的遭遇当中所确认的一般——人类似乎是适应力非常强的生物。
夏娜借用成为火炬之后的悠二的同班同学·平井缘的存在,出现在这所高中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当初“制裁对于老师毫不具备无条件敬意的学生”以及“接近彻底歼灭的报复行动”那场重大骚动到现在已经完全平息下来。
夏娜的态度依然不变,改变的是诸位老师。他们各自找出对付平井缘最有效的因应之道,将她“日常生活化”。
一旦要求回应,她就会毫不留情,一针见血的指摘授课上的缺失,但只要自身不要受干涉,就是无害的存在。因此对她的视若无睹,便不至于节外生枝。
他们大多数,在本质上是属于“上班族”,并非他们视为偶像的“神圣工作者”这种虚拟的存在,因此并不要为了区区一名学生的上课态度耗费多余的工夫、闲暇、意愿,甚至赌上自己的生活与身份。
然而,也不乏一小部分抱持身为“教育者”这种正确观念,借由与她之间的滔滔雄辩(其实几乎是单方面),积极提升自我技能的例子。
虽然只是一小部分的特例,但其他学受到这种现象的影响亦或是恩惠,得以获得充满效率而认真严谨的教学内容基于这层意义来可按,除了偶尔引起的骚动之外,她在学生们眼中已经成为一个令人由衷感激的救星。
此外,无论遇到如何不幸遭遇的老师也可以明白,她的行为并非是无中生有的诽谤中伤或形式上反抗。一开始决定视若无睹的老师中,也慢慢有一小部分的人开始征询她的意见。
话虽如此,整体看来也不是所谓“已经带动教师之见积极追逐教育理想的趋势”这种状况。而是无聊的教学内容稍微减少了一些,如此而已。
身为火雾战士的少女对于学校所造成的影响,说穿了只有这点程度的改变。
一年二班的学生们在跑道中央集合。
以前坚持在列队排好之前绝对不开口说话的体育老师,现在只确认没有人在聊天。便立刻进入主题。
“好,大家听清楚,今天来做自由竞赛。”
事实上,他带领的班级的体能测验比同年级的另一位体育老师老得更早结束。现在是消磨时间好让彼此进度一致。当然,那方面的内情由于夹杂了诸多不愉快,所以就不做说明。
“总之是可以在跑道内的操场上进行竞赛,大家一起讨论吧。”
“能不能改成自由时间啊——?”
一名学生说道,引来周围的笑声。
“不行,其他班级现在正在做测验。”
本来归纳大家的意见,反正最后只会变成七嘴八舌,因此体育老师采取强制执行的手段。
“那么,从最旁边开始,轮流提出想做的竞赛。”
学生们各自提出所能想到的、自己想参加的运动。棒球要准备一堆用具太麻烦,篮球太吵闹会引来遭抱怨,足球太占空间被体育老师驳回。先把所有意见过滤一次之后,在重复一次,从列举的竞赛当中采取多数决定。
最后,做出跟小学生没两样的结论,决定玩躲避球。
在场所有人几乎没有什么怨言。反正只是消磨时间,愈简单愈好。另外,大家都知道规则,没有上场的人也可以在一旁观赛,这两点也获得支持。
不过,关于规则这方面,只有一个人例外。
“躲避球?”
夏娜每次听到陌生的运动竞技名称,就会侧着头。
“怎么了?平井同学你不知道吗?”
“啊,我来说明。”
“比起之前的垒球运动,来得简单更多。”
女生们开始围着她,你一言我一句,这个画面也成了这阵子的惯例。
此时体育老师拍拍双手说道:
“好了,不要聊天,赶快分组,按照男女混合的座号就好,这么一来,平井那一组会排在比较后面,同组的人趁这个空挡向她说明。”
处理事情的手法之利落,完全不是事件之前所能相提并论的,只是他一点自觉也没有,如果有一定会皱眉吧。
是——!有人背对着吐舌,有人乖乖服从,全班分成a到e共五组。按照座跷顺序,池人是a组,坂井与佐藤启作是B组,田中荣太是c组,平井缘也就是夏娜是d组,吉田一美是e组,一群人分散得相当均匀。
订下简单的得胜规则,在操场画上白线后,没多久就开始进行躲避球比赛。
第一战是池加入的a组对抗悠二与佐藤加入的B组。
这段时间,其他组就在一旁充当观众,与夏娜同为d组的同学们正在为她解说躲避球的规则。一开始对于夏娜这个特异存在敬而远之的同班同学们,这阵子以来已经逐渐习惯,依然心存敬畏但不再抱持过度的警戒心。
悠二对于与做事向来不按牌理出牌,而且会立即付诸实行的她,分开行动之际的不安情绪已经在不知不觉抚平,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心情油然而生。
“……”
悠二的目光一直绕着操场打转,眼角掠过d组同学亲昵的跟夏娜说话的画面。刚才跑步时令他感到烦闷的心情一涌而上。一种搀杂了寂寞与不快的烦闷感觉。
(你们对她根本就不了解。)
这时,一名男同学“得寸进尺”的探出身子跟夏娜说话……
(——可恶?!)
“啊,笨蛋!”
听到身旁佐藤的声音之际……
“啊,噗?!”
不自觉停下动作,头转向一旁的悠二,脸颊——甚至负责担任裁判的体育老师也忘记高声宣判被球重重击中,滑稽的喊了一声,整个人往后倒下。
“唔哇!坂……坂井,你不要紧吧?”
掷球的池大喊,看来是没有想到会把人打倒在地。体育老师也奔上前准备进行急救,受到如此慎重对待让悠二觉得很丢脸,于是立刻起身,脚步摇摇晃晃。
“轻微脑震荡,现在不是讨论面部攻击规则的时候,先坐下来休息吧。”
这个时候,体育老师的看法是正确的。
是……悠二有气无力的回答,然后摇摇晃晃走着,来到已经被迫下场的出局组集合地点,迎接混杂着同情的嘲笑。
d组的女生见状……
“哎呀——好丢脸——啊。”
“本来坂井同学这阵子还蛮不错,结果刚才才害我印象有点破灭耶——”
大伙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当着夏娜的面前也不在意的理由在于他们明白,虽说是班上半公开的班对,她对悠二严格的很,有时甚至表现得漠不关心。
而夏娜这时,也只是蹙起眉,一副“你在干吗啊?”的表情。当然,她做梦也想不到悠二失常的原因其实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