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允南在医院待了整整一周, 直到确认温老先生好转，心里的重压才彻底松懈了下来。</p>
vip病房的门打开。</p>
检查完毕的医护人员从里面走了出来，“老先生已经醒了, 意识也清楚，家属可以进去陪他聊聊天了。”</p>
“好的，谢谢医生。”</p>
温岩峰连忙道谢，示意身侧的宋知秋跟了进去。</p>
温亦北刚准备跟随，却发现身侧的施允南完全没有迈动脚步的意思, “……允南？”</p>
施允南站在原地, 眼底晃过一丝迟疑，“哥, 你进去陪外公吧，人没事就行, 我、我不想进去了。”</p>
整整一周，但凡他和宋知秋碰上面, 对方就没给他多少好脸色看。</p>
即便宋知秋顾虑着‘舅妈’这表层身份，但眼里时不时透露出的‘厌恶’特别分明。</p>
施允南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压根儿就没想继续留在温家。如今温老先生转危为安, 他已经完成自己的看护责任了。</p>
“为什么不进去？”</p>
温亦北微微蹙眉, 攥着弟弟的手腕不放，“允南，做错事的人不是你, 该没脸见人的人也不应该是你。”</p>
相比较之下，真正的罪魁祸首温程朗从出事那天后就躲起来‘消失’了，到现在都没出现。</p>
温亦北怕被病房内的人听去了闲话，深呼一口气靠近施允南，“你真想一走了之躲在国外不回来？”</p>
“允南, 我是你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p>
“我从小住在温家，家里部分人对我有意见是免不了的，他们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而对我更好，你小时候已经暗中迁就过我一次了，现在我不允许你再做退让。”</p>
“如果你执意要离开……”温亦北断然做下决定，“那好，我跟你一起走。”</p>
横竖他们都已经成年了，难不成离开温家还真活不成了？</p>
他欠温老先生的养育之恩，以后一定会想办法报答，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弟背着莫须有的黑锅离开！</p>
没有错的事，他们不认。</p>
“哥，你……”施允南深知温亦北的性格。</p>
平日里待人温和有礼，但要决定了的事情，外人用十头牛都拉不回来。</p>
病房内突然传来了温岩峰的呼唤声，“亦北，允南，你们两人进来。”</p>
施允南犹豫了两秒，终于还是反拉住温亦北的手，“哥，进去吧，我没打算一走了之。”</p>
温亦北颔首。</p>
病房上的温老先生还插着呼吸机，不过眼神看上去还算清明。</p>
他余光注意到了两兄弟的身影，低而稳地喊道，“亦北，允南，过来……离外公近点。”</p>
站在床边的宋知秋听见这话，不情不愿地往后撤了两步，只是转头看向施允南的视线里还隐约带着警告。</p>
施允南不理会她的眼神暗示，浅呼一口气后主动走了上去，“外公，你感觉怎么样？”</p>
温老先生伸起插着针管的手去够施允南，“没、没事。”</p>
施允南主动握住温老先生微温的指尖，下定决心，“外公，我知道错了，那天不该当着你的面前和温程朗起了争执……”</p>
身后的宋知秋听见这话，还以为施允南是主动将责任揽了过去，结果没料到施允南继续开口——</p>
“你还记得，是谁将你推倒在地吗？”</p>
“……”</p>
温老先生的眸色晃动了一瞬，无力地动了动嘴皮子，欲言又止。</p>
施允南握紧了温老先生的手，连日来的委屈在真相面前又开始翻涌了起来，“外公，我知道你的健康是最重要的，也知道对你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p>
“可做错事的人就算再害怕、再不肯承认，也不该颠倒黑白。”</p>
“我从小到大受够委屈了，我这次……”施允南咬牙忍住哭腔，“不想再被人泼脏水了！”</p>
身后的宋知秋听见这话，立刻跳出来指责，“施允南，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外公才刚醒，你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添堵是不是？”</p>
“瞧着委屈劲？你外公住院这段时间，我们……”</p>
“够了。”</p>
温老先生提高声量制止了一句，又呛出了咳嗽声。</p>
温程朗见此，连忙在另外一侧床帮忙顺抚，“爸，你别急，我们都在呢。”</p>
温老先生看向温岩峰，右手反握着施允南没放，“岩峰啊，程朗那孩子是该好好教了，允南他没撒谎。”</p>
温老先生不要求温程朗痛哭流涕的道歉，也明白那日是对方急躁下的无心之失，但他不希望对方成长为一个没有责任感的人。</p>
宋知秋面色一涨，还准备给自家儿子开脱，“爸，你别听施允南胡诌，程朗还小，他怎么……”</p>
温老先生平静打断，“是啊，程朗还小，所以趁着这次好好教，还改的过来。”</p>
“……”</p>
宋知秋卡壳。</p>
温老先生轻轻抚摸着施允南的手背，“允南，外公知道你懂事听话。你已经长大了，无论是施家还是其他人都没办法强行要求你做什么……”</p>
“以后有什么事情，外公给你做主，千万不要再受委屈了，知道吗？”</p>
施允南眼眶一酸，“谢谢外公。”</p>
“好孩子。”温老先生移眼看向床尾的温亦北，“你们两兄弟都是好孩子。”</p>
“先、先出去吧，外公这边还有些话，想要单独和你们舅舅舅妈讲。”</p>
活到这个岁数，人意外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p>
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温老先生还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好好纠一下儿子和儿媳之间多年以来就存在的问题。</p>
“好。”</p>
“外公，你别太累了，我晚点再来陪你。”</p>
施允南和温亦北一前一后出了病房。</p>
施允南连日来的压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还主动露出了笑意。</p>
温亦北走近，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脑门，“这下不委屈了？我早和你说过了，外公对我们、对程朗都是一样的。”</p>
甚至因为兄弟两人从小没了母亲，温老先生还更加偏向去照顾他们。</p>
施允南知道自己之前有些钻牛角尖了，面色微微发红，“嗯，我就是想要一个亲口澄清。”</p>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外上学？这下半年就要上大学了，你选定学校了吗？是不是还得准备考试？”温亦北关切询问。</p>
温亦北年初得到了音乐方面的奖项，上个月又被知名音乐学府破格录取了。</p>
人人都说长兄如父，他自身没了学业方面的担心，这会儿自然操心起施允南的学业。</p>
施允南是赶回来参加生日宴会的，原定就是在国内待两日就走，只不过温老先生突发了情况，他才没着急出国回学校。</p>
施允南垂下眼睑，“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耽误学业的。”</p>
他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那抹黄昏夕阳，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晃出一道身形，“哥，我出去一趟，晚餐就不回医院吃了。”</p>
“去哪儿？”</p>
“去见一个人。”</p>
施允南落下这句含笑的话，步伐轻快地跑了出去。</p>
……</p>
晚上七点。</p>
骆令声回到了住处，忽地在单元门厅前的石墩上发现了一个熟悉身影——</p>
穿着白色t恤的施允南侧坐在石墩上，高处早已经亮起了夜灯透过树枝散了下来，光和树影齐齐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白得像是在发光。</p>
很快地，施允南的余光发觉了骆令声的注视，他转过身，笑着三步作两步地跑了上来，“骆……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p>
“你蹲在我家楼下，不想见面都难。”骆令声回应了他的话，眉眼间短暂掠过一缕愉悦，“你来找我做什么？”</p>
施允南望了一眼夜幕，惋惜地叹了口气，“因为今天的夕阳很好看，所以我想要找你分享。”</p>
但他没有骆令声的联系方式，只能用最笨的‘守株待兔’的办法。</p>
骆令声没想到对方来见自己的理由那么‘特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p>
“我说，夕阳很好看，所以想见你。” 施允南盯着眼前人，笑意分明地重复。</p>
骆令声压住心尖的那抹微妙，平静回应，“很可惜，现在没有夕阳了。”</p>
“没关系。”施允南凑近半步，喜欢透过眼睛传递，“毕竟，我发现骆先生比夕阳更好看。”</p>
“……”</p>
似有若无的撩拨，搅得骆令声向来平静的心脏忽地狂跳，他不得不收敛自己的呼吸，免得出了漏洞，“说完了？”</p>
施允南见骆令声还是不为所动，心底晃起失落涟漪——</p>
都说‘一见钟情’的概率是少数，看来，他们现在的好感还是单方面的。</p>
施允南常年待在国外那种相对外放的环境里，他对自己的性-取向开窍很早。</p>
不过施允南年纪还小，从不是乱来的作风和性子，之前也没有遇到让他足够心动、拥有冲动的人。</p>
但如今，站在眼前的骆令声就是他的天菜。</p>
施允南没那个色胆直接走肾，不过可以努力尝试走走心，毕竟机会是靠自己是把握和创造的。</p>
“骆先生，你吃过了吗？”施允南换了话题。</p>
因为临时晚下班而在公司随便解决了晚餐的骆令声，“……还没。”</p>
施允南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追着邀请，“为了感谢你上次对我的收留，我可以请你吃晚餐吗？”</p>
早就料到对方意图的骆令声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嘴角，“嗯，可以。”</p>
半个小时后。</p>
施允南和骆令声坐在一家装修别致的法式餐厅内。</p>
施允南舀了一勺鲜鱼汤，试探性地问话，“骆先生平时是不是都去星级餐厅？这家吃得惯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