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俏的小公子带着精灵的小厮扬长而去,留下一首五言绝句l茶楼里头的人不由细细回味,孙姓书生低着头,连脖子根儿都发红了,不知想些什么,司马明浩则反复念着:“林高烟欲澹,霄净野无尘。”一副痴态。</p>
众人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居然带了个容米来的下仆,可他一口道地的官话,又不像是从南方来的。有人便向秦睿铮和他的小厮打听起来。</p>
松香哪里晓得那对主仆的来历,只是听自家少爷唤了声对方一声“小姐”,约莫着是哪家的贵女易装出来闲逛的,哪里敢乱说一个字。秦睿铮瘫坐着,望着小小离去的方向一脸苦闷:“她恼了,她一定是恼我了,这可如何是好?”</p>
出了门的小小可听不见他的懊恼之语,刚有人让她出了通气,她如今心情正好,带着西兰犹如两只斗胜了的小公鸡似的,趾高气扬地往回走着。后头被林氏叫出来跟着她的两个护卫在茶楼看了个完整版,一边偷偷嘀咕着小姐果然厉害,一边悄悄跟在她身后,直到见她一路闲逛着回了国公府,这才悄然往下人房那头去了。</p>
既然是偷偷溜出去的,自然也得偷偷溜回来。郑妈妈见她带着西兰,猫着腰从花园的墙根儿一路溜过来,心底好笑,面上还是做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正经模样,估摸着她跟西兰都该换好衣服了,这才去敲门催吃饭。</p>
两个护卫进来禀报的时候,正好周伟也在,他如今这国公就是个闲职,不过是大朝会上去点个卯罢了,每日在家不是找军中旧友下棋喝酒,便是骑了马去庄子上射猎,日子过得很是悠闲。听完护卫们的禀报,周伟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小小有大将之风,随口几句话便能将读书人说得哑口无言,不愧是将门女儿。</p>
林氏横了他一眼,当着护卫们也没说什么·可待护卫下人们一走,身边没了人,这才忧愁起来:“爷倒是听了个乐呵,可若是孩子这番行径传扬出去,少不得又该被人说是好口舌之争,往后可怎么说婆家?”</p>
周伟摸了摸打理得齐整的短须,笑着说道:“怕什么?难道我周家女儿还怕无人求娶么?且不说那个赵家小子我瞧着不错·便是稍微露个口风,只怕陛下便要急吼吼地赶上来给她做主哩。小小都还没及笄,你操心个什么劲?”</p>
这席话恰好又碰到了林氏心里那根刺,她撂下脸子转身就走,丢下周伟一个人莫名其妙。</p>
连带的对着小小也打不起好脸色来,一连几日脸上都不见开晴,还是周艾沐休回来才露了笑脸。</p>
好在小小的婚事也不是最紧急的,蕙姐儿四月就要出嫁·如今已经进了二月里,林氏忙活得脚不沾地,渐渐也就丢开了手去·不再理会小小那档子事情了。</p>
临出嫁前,林氏当着周伟的面,叫来了蕙姐儿并陈姨娘,将嫁妆单子拿给她看,告诉她道:“往日你父亲赏给你的玩意儿都是你的私房,你自己收好便是了。家里只有你同小小两个女孩儿,我也不会亏了你去,你且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添减的,只管说了来,咱们再议就是。”</p>
蕙姐儿忙展开手里厚厚的一叠单子去看·大笔的有三个庄子,一个在安都左近,两个在南边。安都城里的铺面两处,虽不是正大街的繁华铺面,可位置也是极好,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离着那同知家不过三条巷子·还给置办了一个三进小院。此外还有陪嫁的衣裳布匹若干,古玩首饰若干,花梨家具若干,压箱底钱五千两。算下来足足一百零八抬嫁妆,小到恭桶顶针,大到房产银两,样样不缺,竟是出乎蕙姐儿意料之外的丰厚,她一看过去竟傻了眼,呐呐难言。</p>
陈姨娘见她表情惊诧,以为是林氏苛刻,脸上便带了楚楚可怜的神态看向周伟,谁知周伟见了她的模样非但没有半点怜悯,反倒瞪了眼睛喝道:“怎么?莫非还不满意么?”</p>
这嫁妆单子周伟也是看过的,为此还特地感谢了林氏一番。他自然晓得林氏从来就不喜爬了床的陈姨娘,连带的对蕙姐儿芹哥儿自然也欢喜不起来,可是作为主母,林氏做得已经足够尽职了,他只感到愧疚,一直盘算着要如何向林氏表达一下谢意。此时见陈姨娘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自然就生了怒气。</p>
蕙姐儿忙起身道:“父亲这话叫女儿好生羞愧,女儿哪里有不满意的,实在是,实在是太多了,女儿受之有愧。”一面说着,一面诚心诚意地向林氏跪了下去,这大概是她见到林氏以来跪得最实在,谢得最实心的一次了。</p>
自从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她才发现林氏是一位多么好的嫡母,一来没有刻意打压,二来也没有刻意贬低,但凡是公中出银子置办的,小小有什么,她也会有一份同样的,从不偏颇。哪里像她认识的有些人家,嫡母面慈苦不是将庶子女折腾得有苦难言,就是将庶子女看做联姻的一个工具,甚至是随意买卖送人的物件儿罢了。</p>
林氏抬手示意,自有小丫头上前扶了她起来坐了,林氏这才开口继续道:“今日叫你来,是你的陪房的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你自己若是觉得院子里哪些人想要带去的,只管报了名字给我,庄子上的庄头都是你父亲给你选的,勤劳可靠。铺子如今也是租了出去了,日后你想要继续租与他人也罢,或是收回来做点生意也罢,都是极好的位置。旁的也不用我多说了,你自己下去再想想了告诉我一声就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