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赵家众人俱是愕然,就连厢房里头躺着的赵李氏也挣扎着起了身,颤颤巍巍扶着小小出来,依着门道:“谢三爷真好算计,这才几日功夫,你这印子钱便是生儿下崽,也滚不出这二百七十两啊!”</p>
    一听这话,那帮泼皮俱都怪笑起来,看着赵家众人眼神中充满不善:“怎么?这是要赖账?”</p>
    谢老三一拍桌子:“住口!老太太可不是这样的人,这可是秀才老爷家,快些把你们那腌臜德行收起来!”</p>
    几个泼皮连声应了,低眉顺目地靠着谢老三站住。谢老三这才从怀中摸出票据来:“看看罢,前日赵家大哥过来还了四十两,转手又借了我二百两,这都乡里乡亲的,也没几日的功夫,那利钱便算十两罢,拢共三百一十两,还了四十两,可不是还有二百七十两?”</p>
    赵李氏听得这话,也不用人扶,冲过去拣了那几张字据叫赵明礼:“老二,你看看!”</p>
    赵明礼一看,除了原来那两张,又多了一张两百两的借据,立据时间正是赵老大去还钱的第二日。</p>
    赵李氏还在一边盯着他问:“是假的吧?是假的吧?”</p>
    他也很想是假的,可惜与大哥一同开蒙,一同进学,就算大哥的学业日益荒废,可那一笔从小瞧到大的字是怎么也不会认错。</p>
    深吸了一口气问谢老三:“我大哥人呢?”</p>
    谢老三两手一摊:“我如何得知?若不是看在秀才老爷你的面子上,也不能让他立下这第三张借据。哎,当时赵大哥那个模样,可怜兮兮的啊,就连我这样丧尽天良的人也看不过眼。多少年兄弟。又有赵秀才您这信人君子的弟兄,我一咬牙,还是借给他了。”</p>
    这话半真半假。赵老大是又找他借了银钱不假,不过不是两百两,而是一百两。本因着那免税户籍的事情没有办妥,谢老三满肚子火气。哪里肯借给他。便叫他拿一百两银,立二百两的字据,未尝不想让赵老大知难而退。岂料赵老大毫不犹豫便立了字据,他这放钱的碰上这等爽快的傻子。若是不拿钱出来,自己就是傻子了。</p>
    不过这一节定是不会对赵家人详说就是了。</p>
    王氏听得此言,怪叫一声冲上前来就要抓谢老三的衣裳。叫一个泼皮伸手一推,跌了个结实,她也顾不得屁股疼。大声哭叫起来:“定是你们绑了我相公,威逼他立下字据,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啊……”</p>
    谢老三不耐烦:“换点儿新词儿来骂,都听腻了。”又对着赵明礼和赵李氏母子俩道:“字据也瞧见了,这钱,不知秀才老爷……”</p>
    赵明礼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老娘一眼,只见老娘眼神涣散。脸色灰白,显是没了主意。又是吓又是气,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一咬牙道:“待寻着我大哥……”</p>
    谢老三站了起来,往前一步逼视着赵明礼:“若是寻不着你大哥,莫非我这银子你们赵家就不还了?这印子钱,可是爹死儿还,母亡女偿的。”</p>
    王氏还在哭闹:“定是你们害死了我相公……”</p>
    有那帮闲的泼皮便不耐烦了:“害死你相公作甚?弄死他又没银子,何苦费那功夫。那娘们儿哭得爷心烦,当心爷赏你一顿剜心脚吃!”</p>
    见他们凶恶的样子,王氏吓得往后退了退,小李氏并刘妈妈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立在一边儿不提。</p>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赵明礼心中叹息一声,顶着对方逼视的目光开了口:“还!只要我赵家一息但存,砸锅卖铁也还上你这杀千刀的印子钱。”</p>
    声音铿锵作响,只是到了后头还是低了下来:“还请谢三爷宽容两日,也容我等凑凑。”</p>
    谢老三也不拖泥带水,拍了拍肩头领着那几个帮闲的泼皮抬脚便走,落在最后着文士长袍自称小生的那个一边走一边转过脸来:“秀才老爷莫恼,这银子也不老少了,一日的利银便是十两,若是拖得久了……”言语间半是威胁,半是怜悯。</p>
    赵家人也不相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王氏复又往地上一坐,大声哭喊起来。</p>
    赵老三已是慌了神,连说话的声音都抖了起来:“二哥,这,这可咋办?就是把咱全家都卖去盐场,也卖不出这许多钱财啊!”</p>
    赵明礼如何不知?可事已至此,除了还钱别无他法。若是舍得下这赵家的薄产,全家立时外逃倒也是可行,只是家中本就没有银钱了,这又临近过年,往哪里逃?若是不还,依着谢老三一帮人的性子,只怕往后日日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p>
    听得泼皮们走了,陈氏才带着孩子进了堂屋,细声问道:“又是何事?”</p>
    一家人皆低了头,无人作答。还是刘妈妈上前,小声将事情说了,陈氏一听,也着了急,口无遮拦道:“凭啥大哥使了银子,全家跟着还债?!”</p>
    一直立着未动的赵李氏突然缓过神来,刚说:“你这……”便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p>
    又是一顿忙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