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青年一身极俊朗的功夫,被人围攻仍不疾不徐,大雨不但没有成为阻碍,反而叫他借尽优势,水珠作暗箭,挥刀直取对手人头,利落之极。
只掠过一眼,他就知道,这人无需任何帮助,至多受点小伤就能全身而退。
沈峥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整日含着笑,看上去霁月清风般,实际有着十足好奇的心。
但盯着盯着,沈峥笑渐渐收敛,眯着眼仔细看去,从雨中模糊的眉眼到熟悉的身手,和印象中的那道身影愈发重合起来。
“……悯之?”他口中慢道出这两个字,有那么点琢磨的味道。
早先仍在学堂时,青松先生就给两位得意弟子取好了字。取字要么衬其质,要么补其性,青松先生的习惯就是后者。
作为宣国公长子,沈峥生来不受拘束,幼时被带在军营里混迹了几年,天性带着武将的蛮煞,彼时霸而莽,堪当个将军,却成不了文士君子,故取字怀芝,望他宽和弘雅。至于李承度,沈峥虽没听过取字的内由,但凭这“悯之”二字也能窥见恩师的心思。
六年前一别,沈峥本以为此生不会有唤到这二字的机会了。
又看了会儿,沈峥忽然扬眉,拾刀加入战局,针对的却并非李承度,而是死士,且招招狠辣,慢慢的,也有人倒在了他的脚下。
死士大约也迷惘了下,本以为这位只是路过看个热闹,没想到反而对他们刀斧相向。
李承度本就令人招架不住,别说再来一个人,眼见人稀稀落落得越战越少,死士实在没法,只得一声尖哨将人手聚集,瓮声道:“我们只要这人的性命,与沈世子无关,更不想伤及无辜,还请世子离开。”
竟一眼就知道他的身份。沈峥越觉有趣了,“天下间能命令沈某的,除却家严便是圣上,不知阁下是哪位?”
“……”
既然谈不拢那唯有再战,抱着拼死的决心,死士寻机用出涂毒的袖里箭,结果两人一个都没中招,反而被李承度近身掐住了脖子。
垂眸审视面容,他确定自己对这张脸一点印象都没有,和之前的猜测倒不大相符,手微微收紧,死士喉间发出旧木箱溜风般的声音,“就是杀……我,我……也不……”
话没说完,就被背后一刀贯入胸口,直接没了生息。李承度侧目,沈峥流露不以为意的神情,“都是死士,没甚么用处。”
说罢话锋一转,用一种颇为不满的语气道:“悯之和我也太见外了,从江北千里迢迢回洛阳,竟不打声招呼,让我好好筹备迎接一番。虽说恩师去后你我甚少见面,交情是淡了些,但六年同窗情谊犹在,何至于这么狠心?”
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含笑,那把刚刚拾起没多久的刀仍在手中震颤,随着主人兴奋起的心意而动。
乍然碰面是两人都没想到的事,但既然沈峥能这样自如地交流,说明他已经把自己这几年的去向查清了。
李承度收刀,微微颔首,“沈世子,许久不见。”
…………
扶姣等得久了,懒洋洋的想伏桌,但碍于郭峰不是熟人,便只矜持地将手摆在桌上,腕间小金镯叮当作响,“你们都统何时回呀?”
再不来,她都想睡个回笼觉。刚用过朝食浑身都是懒的,这间茶楼厢房内摆了熏笼,香得醉人,暖得酥骨。
郭峰给她倒茶,“都统必有要事,恐怕得忙碌一阵。郡主稍安勿躁,眼下您的安危是首位,不好擅自走动,可惜小人不及都统足智多谋,不然也能谋划带郡主出城先。”
凝神关注楼下街市的王六回头,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郭千户说话阴阳怪气,说夸都统罢,又似有别的味儿。
扶姣唔一声,眼风掠过郭峰又移向了别处,她挑剔得很,在家中尚且要选顺眼的仆婢伺候,这会儿因不喜欢郭峰,他奉的茶水点心也不想碰。
现下实在无趣得很,扶姣瞄着壁上那幅牡丹图,借眼力好开始隔空描绘牡丹轮廓,心中细数花瓣,一瓣、两瓣、五瓣……
“官兵巡到了这条街。”王六拧紧眉头,且他看那服制不像是本地衙门所有,极有可能是洛阳来的那一批,不知洛阳率队而来的是哪位,莫非已经和那位郡守交洽好了?
“郡主,我先去引开这批人,你们在茶楼等着,若有不对随时换地方。”王六当机立断,转头嘱咐郭峰,“郭千户,郡主的安危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