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既出口,扶姣就有了底气,自己也信了自己胡诌的话儿,略带着微微的委屈道:“你不知道,这个人表面君子实则登徒子,以前就喜欢对我动手动脚,那夜更是……如果不是我奋力反抗,你又去得及时,他已经得逞了。”
她指腕间那点不知哪儿来的红印,说是沈峥掐的,为保真实后面还编了一堆证词,叫王六脸色古古怪怪,青白变换。
凡洛阳办事沾着官署的,多少都听过宣国公世子的美名,甚么“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都是用烂的辞藻。王六有幸得见过一次,当时他急着办差撞了沈世子的马儿,满以为会受重罚,对方却亲自扶起了他帮忙弹衣,并问他要去何处,随后令仆役帮了他一趟。
人品清贵至此,让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沈世子会是个急色鬼。
何况小郡主美是美,却仍是团孩子气,但凡不是眼里只有皮相的男人,怎么可能就此迷得七荤八素不顾体统?这位可是宣国公世子,甚么千娇百媚没见识过,难道真会去逼迫一个尚不知事才及笄的小娘子?
李承度一字一句地倾听,比王六稳重得多,甚至露出微微的讶异之色,“宣国公世子竟如此无礼。”
“可不是。”扶姣煞有其事地点脑袋,“当初这门亲事我就不大乐意,可是舅舅舅母说好,阿父也不反对,我哪儿知道他是这等人,当然只能听长辈意见。不过也不奇怪,血脉相承,毕竟他是宣国公之子。”
说着她带了怂恿和跃跃欲试道:“所以如果见了沈峥,你一定要狠狠打他一顿,帮我出气。”
依稀间似乎已经见到了沈峥被李承度打得落花流水的场景,眉眼弯弯很是开心。眼下在她心中,除却父亲扶昱,李承度已升为她最信赖的人,所以根本不怀疑此事对他的难度。
“若有机会,属下一定。”
态度很多时候往往比结果更重要,得了他的允诺,扶姣张口让最后一匙姜汤入腹,“那现在呢,要马上走吗?”
“先离开客栈。”李承度道。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从雍州来了二十余人,以一当十的功夫不假,可遇上训练有素的官兵也无法硬拼,只能以躲避为主。
扶姣依旧牵住李承度的手,任他带着出门。
寅卯交接的时辰,天顶灰暗无光,掌柜倚在柜台边呵欠连天,笼里雀儿跳跃着啄食,忽然似瞧见了甚么仰起脑袋“吉吉吉”个不停,掌柜却只感到短烛火焰闪了下,再抬头却甚么都没有。
他嘀咕了声,吉来大早就叫个不停,今儿莫不是有好事发生……
离客栈不出片刻,绵绵的雨丝飘了下来,细密如牛毛。好处是阻碍视线不易寻人,坏处也很明显,街市行人寥寥无几,他们这一行人个个人高马大,混不进人堆里就宛如黑夜里的灯笼,想叫人不注意都难。
依李承度的安排,众人依旧前后分成几批,间或散在一条街,若有状况方便照应。大约是昨日未受够挫折,郭峰今日又主动请缨,“眼下追兵将近,都统要统管大局,难免有疏忽眼下的时候,郡主身侧总要预备周全些,属下还是和都统一队罢。”
身为千户,郭峰本事自有,二十人中他的身手确能排进前列,那夜突袭沈峥就是由他率队。
进了原本三人的队中,郭峰敛去昨日外露的谄媚,肃脸的模样颇有气势,但扶姣仍不喜欢他。她是喜怒形于色的性情,不喜欢人便是要离得远远的,宁愿和王六捱着都不肯让他碰衣角,郭峰似无所觉,专心盯梢周围。
路途无声,随天光逐渐大起的,还有砸落头顶的雨水,生出万簇箭雨之感,本就泛着润意的地面经靴踩过,溅起道道水花。
牵握的手似有巧劲,被带着总能省很多力,扶姣本在专心地盯着一层层铺上裙裾的水雾,忽然腕间一松,李承度立在原地顿了几息,声音从雨里传来,隔了水帘般模糊,“先带郡主走,我有件事办,很快便回。”
不待人出声询问,他已经倏然消失在眼前,王六迅速抬起眼,才能隐约觑见檐顶处一道越来越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