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蕙的到来，打破了书房内的气氛。</p>
满屋子人抬头望向她。</p>
她穿着家常的绒布旗袍，外面罩着天蓝色的毛线外衣，柔顺青丝随意披散肩头，穿着布鞋，身量也不显得那么高挑，看着稚嫩年幼。这身衣裳原本就是她念书时添置的，所以她穿着，仍像是个中学生</p>
屋子里有六七个人，都是赵氏船舶企业的核心管事，曾经阿蕙就是找他们商量去越南替陈市长走私军火回国的。</p>
他们都对阿蕙印象不错。</p>
可此刻的阿蕙，瞧着像在父兄庇护下长不大的孩子，并没有上次的果断坚决，于是她的话，在众位管事心里，没有掀起涟漪。</p>
陆启平也是微微激起的兴奋，就归于失望、绝望。</p>
他是认命了，不再奢望什么。</p>
自己的孩子惹了事，赵家也是无能为力的，何必苦苦相逼呢？赵家总不能倾家荡产去得罪英国人。</p>
再说了，赵家没有权势，哪怕是倾家荡产，也保不住陆通的！</p>
得罪了英国人，以后赵家怎么做生意？</p>
陆启平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自己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没有被伤心愤怒蒙蔽心智，还是能从赵家的角度替赵家考虑。</p>
“大老爷，天色不早，我们就回去了。”陆启平站起身，声音沙哑对赵嘉越说道，“您也早些歇了吧。”</p>
其他管事也纷纷起身。</p>
他们跟赵嘉越告辞，又跟阿蕙行礼之后，才全部从书房退了出去，各自回家。</p>
等众人散去，大哥让阿蕙坐下，开始教育阿蕙：“你可知道，你胡说八道的话，给了老陆希望，最后又做不到，只会让他不满！陆通这回犯得是大事，别说咱们家，就是市政厅也保不住他的！”</p>
阿蕙没有反驳赵嘉越，等他说完，才道：“大哥，你说，如果警备厅把陆通交给英国人，这件事后果会怎样？”</p>
赵嘉越想也没想，道：“肯定是偿命啊！陆通杀了三个英国大兵，还把他们的头剁下来，这是大忌！”</p>
“我不是说陆通的后果，我是说警备厅的后果。”阿蕙纠正赵嘉越的思路，“市政厅、警备厅如果把陆通交给英国人，政法大学的学生、茂城的百姓会怎么说他们？”</p>
赵嘉越微愣。</p>
还能怎么说？</p>
如今民众对外国人恨之入骨，要不然街上也不会隔三差五焚烧洋货，抵制洋人。只是政府媚态尽露，民众再怎么恨，也是无能为力。那些热血沸腾的学生，只得游行示威。</p>
可最后还是不能改变现状！</p>
市政厅把陆通交给英国人，茂城必定会有一场大规模的游行！</p>
估计市长陈浩然要被骂的狗血喷头了！</p>
“那还用说？前几年的夏家不就是例子？估计又要闹上一阵子，还得死几个带头的学生。”赵嘉越叹气。</p>
政府如此孱弱，国运不济，谁不痛心疾首？</p>
可又能怎么办呢？</p>
前几年的夏家事件，是指夏氏纺织工厂的老板，被德国工厂的老板活活打死，政府不仅仅没找德国领事馆理论，凶手反而安然无恙离开了中国。</p>
这件事在茂城都闹翻了天，学生游行、工人示威，闹了整整半个月，茂城的交通和经济都瘫痪了。</p>
最后警备厅杀了三个带头的学生，伤了近百名游行学生，事情才控制下来，。</p>
最后被曝光，茂城的军政两界成了全国人民万夫所指，全国各地的新闻界都在骂茂城。</p>
不仅仅市政厅受了挫折，就是军政府也不能幸免于难。</p>
要不是这件事，南|京政府把孟督军的心腹市长换成陈浩然，孟督军是不可能答应的！可是出了那件事，孟督军监督不力，也是有责任在身，他是没有资格保住自己的势力，只得忍痛让陈浩然进军茂城市政府。</p>
“……但是如果不把陆通交给英国人，那么破坏外交的罪名，肯定是要陈市长背的。他才不会为了陆通，毁了自己的前程！”赵嘉越想了想，又道。</p>
他这话放佛是在安慰自己。</p>
连市政府都无能为力，小小赵家能做什么？</p>
“的确如此！”阿蕙道，“交人或者不交人，市政厅都免不了挨骂受罚！大哥，陆通到底算是咱们家的人，倘若他出了事，赵家也会被人说能软弱无能！”</p>
这话赵嘉越当然知道。</p>
可心里想的，和被赵嘉蕙说出来的，就是两种不同的感觉。</p>
“软弱无能”这话，刺痛了赵嘉越，他愤然道：“乱讲！谁不知道咱们家？咱们有什么后台？陆通犯得是大事！”</p>
见大哥怒起来，阿蕙忙笑了笑：“我当然知道陆通犯的是大事！”说罢，她正了正脸色，“可是大哥，说咱们家坏话，都是咱们的对手。难道你还指望那些对手替咱们设身处境去想？他们只会捡最恶毒的话说，甚至无中生有。别说咱们家还有些钱，有些名声，就算咱们家没有，那些巴不得咱们垮了的人，也会极尽全力去诋毁咱们！咱们家的生意，还经得起折腾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