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声以充满胜利感的腔调以牙还牙地打断了苍老声音。</p>
齐娅拉出现在总督府门口时，日出已经将近一刻钟了。见到这位近来大展拳脚的年轻将军，一位战斗英雄，侍卫们纷纷行礼致敬。</p>
他走进一道长廊，两边墙上绘着莲花、纸莎草与虞美人等等精致壁画，接着穿过一个有鱼池装的柱子厅，最后才到达达尔隆的办公室。总督的私人秘书一见到他便招呼道：“总督在等您呢。”</p>
暂领治安总长的齐娅拉每天早上都要向总督做报告。报告的地十分清新宜人：一间宽敞明亮的厅室，从窗户可望见圣女喷泉与花园，地板瓷砖有着蓝色莲花图样，镀金的圆桌上摆着一柬柬的花。在另外一张桌上，则放着摊开的纸张与书写用具。</p>
交悬在对面墙上的是两幅巨大的鲜红色军旗，旗上绣着骑士团的徽章——一对昂首对视，前爪紧握着竖直的宝剑的金色格瑞芬，只有胸前的羽毛染有几抹红艳。而达尔隆总督正面向东方沉思。这位中等身材的老将军仍十分健壮。几近赤红的杂乱短发，宽宽的额头下一副鹰钩鼻，看来十分威严的样子。不过就是这副面孔，近来却似乎越发显得苍老了。自知自身能力无法称得上优秀，加之早已显露颓势却仍然纷争不断的家族恰又正逢此多事之秋。如果无法做到谨言慎行的话，任何一个卤莽的举动，都可能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p>
“齐娅拉，”他以亲切的称呼道，“你总算来啦！陛下的嘉奖令想必已经收到了吧？”</p>
“是的，阁下。”齐娅拉以右拳贴在胸前行了标准的军礼。</p>
达尔隆微微举手，示意齐娅拉坐下。</p>
“我很为你高兴。”他，“以塔帕尔家族的康西诺子爵为特遣专使，如此殊荣，看来陛下相当看重你呦！”</p>
齐娅拉连忙站起来敬礼道：“这都多亏了您的栽培，阁下。”</p>
达尔隆再次举手示意他坐下，清了清嗓子：</p>
“相信经过这次的打击，亚兰克会安静很长一段时间……也许你还不知道，陛下已经决定要与亚兰克签了一份停战协定。”</p>
着，达尔隆看着表情疑惑的齐娅拉。</p>
“我也是昨天深夜才接到密函。或许你会觉得很奇怪，但现在我们别无选择。”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十指交叠，魁伟的身躯陷入长背红绒椅中，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出的疲惫。</p>
“黑之国和亚兰克是百年的宿敌，国家的人民、财富在战争里不断消耗，就像扔进了无底洞似的，没有人在战争中获益。而现在，那个位于拉克鲁荒原的兽人部落正对我们这个长期陷入战争的国家虎视眈眈，甚至已经有过几起边境冲突，所以我们必须在我们还占据优势以前尽快结束和亚兰克之间的战争。”</p>
“为了使协定能被确实遵守，我们决定和亚兰克交换人质。”</p>
“嗯？”</p>
首次听到这个消息的齐娅拉一脸错愕。</p>
“交换人质！”</p>
“是的，交换人质。这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命令。”达尔隆轻敲着圆润光滑的松木扶手，低垂的眼睑已不复初见时的锐利，反而有些淡漠，彷彿诉的是别人的事。</p>
“或许你觉得我们做了极大的让步，才会同意这种无理的要求，但双方并没有觉得不妥。毕竟……只要能结束战争就好。兽人族酋长迦勒奥是个可怕的对手，与那种拥有近乎完美的从容和魄力的人交战是件很吃力的事，由不得有任何分心……”</p>
彷彿察觉自己的失态，达尔隆乾咳了几声，收起喃喃自语的口气，低沈而森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p>
“亚兰克送来的人质最近几天大概就会到达，我们需要为此作些准备。当然，是绝对秘密的。”</p>
齐娅拉多少吃了一惊。面对如此突然的情况，即使再冷静的人也无法保持无动于衷。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那阁下的意思是……”</p>
“不是我的意思，”达尔隆断然纠正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希望你能接受护送人质返回帝都这个重任。虽然是秘密，却也难保不会出现什么不稳定的因素。”</p>
他似有深意的看了齐娅拉一眼，接着道：“无论我们还是亚兰克，总有一个。具体情况你可以向康西诺子爵询问，这个无所不知的男人……我想他应该比我更清楚整个经过。”</p>
“那么以后斯丁诺的治安……”</p>
“我会交给别人打理的，你专心为陛下办事就行了。”</p>
着，达尔隆站起来走到齐娅拉面前，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p>
“伙子，要努力呦！你是很有前途的，我看好你！”</p>
……</p>
这位斯丁诺前一任治安总长离开总督府已是一时后。因为总督大人顺便邀请他共进早餐。</p>
外面正是一片阳光明媚，天和地暖。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只留下一丝丝寒意隐藏在轻柔的暖风中。时不时的钻出来提醒人们，现在还是春天呢，不要过早的卸下暖衣。</p>
他“咻——”深吸了口气，一丝惬意的冰凉穿过喉头，精神一下就振奋起来。</p>
他打算找康西诺子爵打听情况，但昨天之事历历在目，又使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孤身前往。</p>
那个总是挂着促狭的微笑和狐狸般目光的康西诺子爵，平心而论的确是位很有吸引力的男士。听骁勇善战的他已经三十岁了，但单从外表看来，风餐露宿的戎马生涯并没能在他英俊的面庞上留下丝毫的痕迹。如果硬要挑的话，唯一的缺陷恐怕就是左颊直至眼角上那道浅浅的伤疤，不过这些战争的伤痕非但没有影响到他给人的那种整体美感，反而在他略显柔美的面孔上平添了几份粗旷的味道。</p>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p>
“你就是齐娅拉·齐繆尔？啧啧——眼神蛮不错嘛，年轻的伙子。”挂着不出味道的诡异笑容的西康诺子爵大步走到齐娅拉的面前，用那双有着漂亮的天蓝色的眼睛上下不停的打量着他，一幅饶有兴趣的样子，甚至还伸手摸了摸他黑亮的短发。</p>
如果是某位贵族夫人被他这样盯着看的话，恐怕会幸福的晕过去也不定。不过可惜这种眼光只能让齐娅拉感觉浑身不自在，止不住的冷汗连内衣都湿透了。</p>
在经过一份思量后，他决定先去找古纳德看看。有这个朋友在身边的话，自己应该会好得多。</p>
“那子这时候应该又在军校场里做什么古怪的试验吧？但愿别出什么事……”他边走边想。</p>
……</p>
尽管勤于擦拭，但那张绘制家徽的盾面却已失去往日的光彩，隐约可见争战的痕迹。</p>
站在窗前，**上身的达尔隆总督在左肩的伤创与四周的水泡上抹了一种以金合huan花和蛋白调成的药膏，并且喝了几滴芦荟汁，不过对其疗效却不抱太大希望。</p>
他只要一想起将来可能发生的某些可怕的事，那足以让他哆嗦到心底的变故，身上这伤痛根本就算不上什么。</p>
面对兽人部落气势汹汹的强大军团，首当其中的正是他这个孟菲托尔家族的格瑞芬领。遵照黑之国传承至今的默菲斯法典：领地丧失于外族之手者，即被宣判剥夺爵位，当由能为该领重建秩序者继承。</p>
自从失去了他的祖父，那位率领‘金色格瑞芬’南征北讨、席卷大半个拉克鲁荒原，连悍不畏死的兽人都畏惧三分的男人以后，日趋没落的家族面临的窘境并不是像他这样一个毫无特色的庸才所能担当的。</p>
“失去了延续‘格瑞芬’传统的勇敢与纯洁，身体里流淌着的战争的血液也消失殆尽，我要依靠什么才能保护我的家族啊！”</p>
老将军疲惫地闭上眼睛，心里想起来安娜。他最惜爱的妻子，心灵的伙伴。</p>
“但是现在就放弃的话，未免太懦弱了。这不合我的作风，我一定得坚持到最后。我相信……安娜你的想法一定是和我相通的。”</p>
他张开眼睛，面向旭日。</p>
市集每天都是人声鼎沸，有人做买卖，有人谈是非。市集上的商家有不少饶舌妇人，她们利用生意之便，东家长西家短地个没完。偶尔会有人扯开嗓门起争执，不过最终还是都能完成交易，皆大欢喜。</p>
在灰袍外罩上一件宽大的旧式披风，古纳德也晃到了集市上来了。他的本意是打算采购一些东西，硫磺、硝石和磷粉等等。</p>
他来到一个腕制品的摊贩前，想顺便买一只风干后绑扎臆入罐中的鹅作夜宵。但是坐在草席上的商贩却低着头不理他，这明显是不合常理的。</p>
“你生病了吗？”古纳德好奇的问道。</p>
贩忍不住叹了口气，“比生病更糟。”</p>
“被偷了？”</p>
“你看看我的商品就知道了……”</p>
地上摆的土罐是用耶及中部所产的黏土制成的，不但装饰着美丽的花环，亮丽蓝色的外表更是吸引人。这种士罐用来保存食物，效果极佳。古纳德看了一下标签：有水，有酒，有肉，还有各种调味料，但独独没有盐。</p>
“货没有送来。”商贩一脸苦态地坦承道，“真是惨到家了。”</p>
“为什么？”古纳德不由皱了皱眉头，“总该有些原因吧！”</p>
“不知道。”贩很干脆的摇头，“反正中转商就是空着车来。我从来没碰到过这种倒楣事！”</p>
“有其他类似的情形吗？”</p>
“所有的同行都一样！有人已经销掉了一部分存货，但是就是没有人进得了新货。”</p>
“哦？”古纳德低头想了想，“也许只是时间延误罢了。”</p>
“也许？”贩发出两声耻笑，“要是明天再没有货，我保证一定会发生暴/动。”</p>
古纳德吃了一惊，“没这么严重吧？”他装出很轻松的样子道。</p>
“你认为呢？”贩抬起头瞟了古纳德两眼，“就像富人需要肉品办宴会一样，穷人也需要盐来过日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它肯定会带来物价飞涨的！我敢打保票！”</p>
古纳德不禁苍白了脸。他突然明白过来：没有盐，人民就会没有腕制品、没有肉、没有色干等等日常食品。</p>
“但是存货不是很丰富吗？”他仍然不死心地。</p>
“也许吧……”贩看来对这种法无动于衷。</p>
“但那能怎么样？仓库的大门都贴上了封条！”他接着又。</p>
“封条？！”古纳德低呼一声，然后飞快的转身走向集市出口。他明白自己现在必须立刻找到齐娅拉，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件事。</p>
“嗨！古纳德。我正急着找你呢！”</p>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正低头苦思的古纳德愕然抬头看过去。</p>
竟然是齐娅拉，这个一脸笑容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子正站在离集市出口不远的地方冲自己招手。</p>
古纳德急忙冲上去一把拉住他。</p>
“喂喂？你这是干什么？现在我可没空去看你的怪发明，我找你有正事儿！”</p>
“管你什么正事，现在快跟我走就行了！路上我会跟你解释的。”</p>
古纳德不再理会齐娅拉的大呼叫，他飞步跑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