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漆漆的大海！</p>
澳门更近了。这座半岛全长6里，宽不过里，形如一只葫芦。它飘浮在珠江口的大海中，只通过北边的一条地峡与大陆相连。半岛东西两侧各有一处海湾，都是天然的良港。水营的船队悄然驶过去，看得东边的海湾里泊着数十条船只。在岸上的红莹莹的灯火掩映下，它们都是些嶙嶙密密的黑影。</p>
港口两边都是炮台，在澳门东海岸和城市中共有6座。它们都是用白色巨石垒造，在海面上望过去好似一段段的城墙，威严而静穆，随时都会喷射炮弹。</p>
金士麒死死盯着那些炮台，深感到一种“刀子抵胸”的窒息。</p>
他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p>
忽然间，前面天野快船的鼓声又密集了一倍，于是划桨的速度倍增！他们在冲刺，激烈的水花声好似所有人的血液在沸腾。零星的灯火弥漫在近岸的海面上，映衬着几条快船的狭长的影子。在夜幕中，隐约看得见各船上蛰伏着的汉子们，他们压低了身子，擎着火铳、钢叉、钩镰枪，还有猎猎飘扬的旗子。</p>
他们如利刃撕开黑色的绸缎一般冲开夜幕，瞬息之间就抵近港口，借着帆船黑影之掩映进入炮台的死角。</p>
号角声乍起！</p>
在呐喊声中，4条天野快船纷纷撞在码头上，水兵们如鹿群般跳上码头。他们点起火把四下奔突，一边大喊道：“明军！”“大明巡海道！”澳门码头上有些闲杂人等吓得撒腿就跑，不知何处响起几声火铳，之后就没了声息。几分钟之后，水兵们就占领了码头的望台、闸道和附近的路口。</p>
武腾号也被拖进了海港，它体型太大不能冒险靠岸，就在海水里落锚，用小船摆渡上岸。</p>
金士麒参将提着刀，一脚踏上了澳门的土地。</p>
他侧头看看南北几座炮台，整个过程中它们都没有开炮，真是让人有些失望呢！再看看码头，水兵们已经点燃了几堆篝火，照亮了四下一片狼藉——宽旷的码头上货箱散乱、污水横流，远处石滩上搁浅着两条帆船，旁边的木头栅栏也被推倒。几座巡检房大门敞开，好像被抢掠过。</p>
金士麒带着兵走上高高的台阶，眼前就是澳门的街区。高高矮矮的房舍都被火光照耀着，期间还有好多座尖尖的西洋式高檐，高高的十字架更是弥漫着异国情调。温润的晚风中飘荡着香辛交融的气味，还有淡淡的腥臭，还隐约有些杂乱喊叫声，让人颇感不安。</p>
这时候，此前乘小舢板上岸的一名水兵赶了过来。他报告说：“我们上岸之后没找到管事的，把总官和梁通事就入城去联络了，小的在这里看船……”</p>
“硕大的港口竟没人把守？”金士麒皱眉道。“难道都跑光了？”</p>
金士麒下令半数水兵守在码头上，他带着其余00多人进城。</p>
澳门的街道狭窄湿滑，随着地势扭转上升。每隔数十步都设置了栅栏和火把，各个路口还燃着大堆的篝火。大多的房门窗子都紧闭着，但又有些房门突兀地敞开，露出一片漆黑的内堂。街道上很空荡，只有成群的老鼠砰砰乱跑。空气中一股股的焦灼的烟尘，还突然传来一阵阵狰狞的嘶吼……</p>
“死城！”金士麒嘀咕着。</p>
水兵们小心地推进了几十步，发现有两座房舍正被大火焚烧，门前还躺着具尸体——是女人，半裸着白花花的大腿。一个老兵去瞥了一眼，“是明国人。”他再仔细看了看，“砍的脖子。”</p>
突然间，街上传来一阵杀猪般尖叫。</p>
一名船长立刻招呼一队水兵赶过去。他们绕过街口，前面是一连片的店铺。只见十几个贼子正在围攻一家香烛店，他们砸门、翻墙，还有的在点火。金士麒带着亲兵跟上去，他定眼一看，不由得心火暴起——那些贼子都剃着秃头、赤脚穿着木屐，携着长刀和斧子，竟是些倭贼浪人。</p>
倭寇曾经是明国沿海的大患，经过戚继光、俞大猷那一代军将数十年的剿杀才基本平息；但有些流落到台湾、澳门这些法外之地，为洋番和海贼们充当喽罗。当澳门陷入围城之后，这帮畜生们就跳出来。从日落开始，他们已经抢掠了十几间铺子，烧杀抢掠兽虐横行。</p>
此刻，那些浪人们惊愕地看着背后涌出了一大波水兵，正把白烟袅袅的火铳对准他们。一个小个子百总踏上一步，威严吼道：“尔等贼子，立刻放下屠……”</p>
“甭罗嗦！”金士麒一把推开那百总，“开火！”</p>
火铳一片暴响，那边顿时噼里啪啦翻倒了一片。白烟还未散开，却有几个浪人尖叫着冲上来，几柄长刀舞得像花一样美。这边立刻有十几杆钩镰枪、铳刺、镋叉当头迎上，将其戳翻在地。事实证明，再强的武艺也无法与军队迎面相抗。</p>
又一轮火铳射去，将几个逃跑的、挣扎的、妄图爬起来的贼子射翻在地。</p>
处理了现场之后，水兵们又继续砸香烛店的大门，要房里人出来。但房里人早就吓得晕死过去。于是水兵们就动手，把刚才倭贼没砸开的大门给撞开了，从里面掀出个中年人，用凉水泼醒了问话。罗嗦了半晌才大概问清楚——</p>
原来这澳门本也有上万口人，荷兰红毛来犯的消息传开后，几乎所有的华民都跑到了关闸北面的香山县地界去了，只留下少数忠厚的、不怕死的守着店铺家产。而大明驻澳门的官员，包括香山县县丞、海道、巡检、市舶司的老爷们也全都撤退了。那些西洋葡番们无路可退，他们都躲在几处炮台和教堂里。大概是在做法，请西洋神仙显灵救难吧。</p>
“还好。”金士麒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澳门沦陷了呢。”</p>
这时候，那名提前上岸的把总和姓梁的通事也赶来了。金士麒正想骂他们，那把总却满脸红光，乐滋滋地嚷着：“将军，港口南北两个大炮台，都被我占了。”</p>
“啥？”金士麒一惊。“我令你上岸报信，不是强攻！你怎能……再说你才十几个人啊！”</p>
“呀呀，这不能怪我！”那把总忙摆手，“我们一上岸，码头上的守兵就全跑了！我们只能去炮台，那帮洋崽子们乱放了几铳就全跑了！那个啥……炮台就被我占了。”</p>
“怎么会这样。”金士麒叹了口气，“好吧，算你完成任务。”（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