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这种憾恨,是无论挥剑多少次,都无法弥平的。
丹青心烦意乱,随口问道,“那个黄池国,究竟是怎么回事?”
蔺轻尘笑她吐露太多,然而仔细回想,她似乎也只说了“黄池国”三个字。他便已明白她为什么非来不可。
但丹青来此的理由,实则同所谓的黄池国并无太大的关联。
蔺轻尘将酒杯推给丹青,问道,“你那故友没有跟你说过吗?”
“说得不多。”丹青也懒得再同他耍什么花招,直接说道,“她不怎么提及自己的出身。我和紫菀能觉出她有顾虑,故而也从未追问过。”
“然而你却信她以赤诚待你?”
“这是两回事。”
蔺轻尘似是学到了些什么,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他心情很好,于是不吝提点,“黄池国中无男子。国中有一处灵泉,名叫黄池,国人在泉水中沐浴便可受孕,所生育的也尽是女儿。黄池国女子视男儿为异类,等闲不会像个恪守妇道的人间淑女一般出嫁。”又道,“——你既不知此事,那为何怀疑这婚事有异?”
丹青不由吃了一惊,然而修界之大,无奇不有。倒也不至于难以置信。
一旦知晓此事,她也立刻便明白了阿咸往昔种种言行异样,“阿咸排斥男子,她确实说过,此生不会与男人结缘。”
一时她又疑惑,“可她国中并无二性,为何还要分别男女?”说着便又明白过来,“是了……想来他们国中并无分别心,但国外之人非要将他们以男女界定,他们也只好自认是女子吧。”
蔺轻尘只笑了笑,“是与不是,谁能知晓。”显然是有所了解,却不想解释。
“可是,她究竟又为何跟那个白凌云结缘、结仇,以致于要在婚宴上复仇?”
蔺轻尘道,“你似乎认定那个阿咸受害在先,报复在后。还未弄清事实,便已在给她寻找开脱的理由——是否太过偏颇?”
丹青道,“——我没想替她开脱,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说服她停手。阿咸不是个会无故杀人的姑娘。”
“这世间也并无多少会无故杀人的疯子。为睚眦之仇就灭人满门的恶棍,他大约也自认是在合理报复。”
“阿咸不是这样的人——只要弄清楚原委,就一定有办法让她停手。”
“若她已经不能停手了呢?”
丹青一抬眼,烦恼道,“你究竟是想让我静下心来思考万全之策,还是想逼我即刻拔剑杀出去救人?”
蔺轻尘便又一笑,手指支着额头想了一会儿,忽的抬手一指,道,“你不喝吗?”
丹青气闷无语。她这种省吃俭用的穷神仙当然做不出泼酒对抗这么铺张浪费的事,干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杯子用力的磕了回去。
蔺轻尘见她喝了酒,眸子里便又浮上笑意。那笑意沉浮在新奇与得趣之间,人却是安分了不少。
道,“跟我说说你和那个阿咸的交情吧——或许我能帮你找出办法。”
丹青不喜欢蔺轻尘——她敢说这绝对不是她自己的问题,实在是蔺轻尘这个人太可厌了。昆仑山、金鳌岛上同辈分的弟子们,基本就没什么人擅长跟他相处。她至少能和蔺轻尘打得有来有往,已经算是他身边难得一见的能和他打交道的熟人了。
大概也正因为打得多了,丹青其实反而很信任蔺轻尘的能为。
跟他合作,不保证一定不会被他坑,但至少可以保证他绝对不会犯蠢。
“阿咸曾去昆仑拜师学艺,我与她同吃同住,一起经历过许多考验。”她便也随口陈述着,盘理自己的思路。
却不料第一句话便被蔺轻尘打断,“我怎不知你在昆仑还曾有过这样的伙伴?”
“她上山时,你我还不曾相识。”
蔺轻尘想了想,道“——你入门当日,由洛姑娘引着前往昆仑各山头认路,在瑶台遇见贵教的道祖。你问他昆仑山上没食堂,该怎么用饭。他道是满山都是,可自行取材。于是你用贵教的镇山之宝混天万象炉烤了一只山鸡。被风七揪到贵教掌教跟前认错时,你怀里还揣着半爿烤鸡。”
丹青不觉毛骨悚然,“……你偷窥昆仑山!”
蔺轻尘:……
“——当日我就在昆仑山上作客!你跟洛姑娘分食烤鸡时,还揪了只鸡翅给我。”
丹青瞠目结舌,不解蔺轻尘为何要争这些鸡毛蒜皮。
蔺轻尘淡定道,“——你入门当日,便已与我结识了。”
丹青无言以对,只好解释,“然而我上山九个月后,方才得以入门。”
蔺轻尘难得也有些意外,“为何?”
“昆仑收徒自有门槛,岂是谁想入门就能入门的?”他口口声声贵教,那丹青当然不能堕了本教的威风,“我资质平凡,心性又有些偏激,当然是没通过初选。不过昆仑有昆仑的胸襟,但凡有志求学的都不会拒之门外,所有授课都允许外人旁听。我便在山上扎了个帐篷,一边听课一边继续参选。考了三次之后,才终于说服师父们收我入门……我与阿咸,便在那时相识。”
她的帐篷还是阿咸帮她扎的。
“想来那个阿咸没能入门。”
“嗯。”丹青沉默了片刻,“但她不能入门,非因天分才能不足,实则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