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朋曲的声音
头一天晚上闲聊时，二小姐说她进藏嘎之前，发现有一个沙滩，不大，但很漂亮。若然说她也看见了，那个沙滩很精致，非常适合野餐。于是，旅行者们决定，第二天中午到那个沙滩上去野餐。
第二天上午，大家便分头到镇上的商店买了一大堆肉罐头、火腿肠、鸡腿和蛋糕，几乎将人家一家小店抢购一空。二小姐又买了几瓶白酒。子归说她记吃不记打。二小姐说这样的场合怎么能没有酒。然后，所有的旅行者们便浩浩荡荡地向山下开去。
走完一千六百级台阶，迎面扑来的在山谷间浩浩荡荡的涛声吸引了大家，一行人站在钢索桥上，看着朋曲河水。朋曲河从峡谷间奔流而来，河水异常清澈，映着天空的颜色。
子归站在桥上，脚下是翻滚的朋曲，雪后的河水冷冽，但奔腾的节奏听来如同一阵阵急促的风声。河水两岸青山陡峭，四周的山峦奇峰神态万千。远处的连锦山势间，有薄薄的雾霭装饰。近一些的山峰背靠着天空，成为一组组线条奇妙的剪影。近处的山崖奇石怪树的造型优美，河中的巨石，迎面生出无数的浪花，如千万点零琼乱玉在半空中飞舞。听着无穷无尽的涛声，子归渐渐地被这声音所吸引。这声音起初是一片呼啸，似一排排巨浪铺天盖地而来，慢慢地，他感觉到了这呼啸中的节奏。这是天地间回荡的声音如同一曲壮丽的交响乐，有钢琴的优雅，小提琴的舒展，单簧管的低语，大提琴的倾诉，还有鼓的激昂，竖琴的心跳，小号的激情。在这宏伟的乐章里，子归似乎听到了河水一泻千里，听到水拍崖石怦然炸裂，听到河流在山谷间华丽转身的回响，听到江水在砂石上掠过时密密麻麻的刺耳，扑过阻挡的泥石堆时的吆喝，从高处冲向低洼时的惊呼和欢快。子归甚至听到了河水源头的雪山溶化时的叮叮当当，流过草地时的婉转缠绵。
沐染俯瞰着脚下，感觉那是一道银闪闪的河流，细致地从崇山峻岭间穿行而来。散发着一种呼喊和叙述的声音。在这无边的声音里，沐染感觉自己心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被撩动着。朋曲河，这道夏尔巴人的圣水，夏尔巴人的血脉，它的流动的声音包裹着夏尔巴人的祖先振臂时刀尖直指苍穹的呐喊，包含着夏尔巴人的洛本法师悲天悯人的诵经呢喃，包含着夏尔巴人铁骑的马蹄得得。包含着高原长调的悲怆，小调的悠长，还有雪山的泪水，世世代代夏尔巴人挥洒的血汗。所有的声音汇集在一起，气吞山河。这是历史的倾诉，是高原生命的生生不息。沐染感觉着在这个时刻，倾听朋曲河的流淌，那不是志得意满的喧嚣，而是从心里流着的思潮。朋曲河，这条从历史中流来的河，穿越一个民族的河，被无数的山谷阻挡，被无数的羁绊牵扯，被无数的泥沙冲击，其实流得是那样的艰难，流得是那样的沉重。
一行人走出很远时，依然被那山谷间回荡的声音牵挂。
朋曲河流出藏嘎村后，嘎玛河从嘎玛沟扑出，与朋曲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回旋，然后冲出一个宽阔的河面。
一行人沿河而下，这一段的河面平滑，清澈的河面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着天空上飘过的云朵，映着两岸连绵的山峰和苍郁的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