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赵春树神秘地挨近赵暮云,“军师还对老将军说过一句话,老将军赞不绝口。”
“什么话?”赵暮云好奇道。
“刀的真意,在藏不在杀,烈爝军守北境也应如此。”赵春树塞了枚栗子入口,嚼得香甜,“云儿,你细品品这话。”
赵暮云陷入沉思之中。
双井塔的牢营内,沈唯重默默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距离裴月臣将他送进来,已经过了三日。他记得裴月臣说过,三日后会来提他,怎得还不来呢?莫不是把他给忘了吧?
“我跟你说啊,”同牢囚友往他身边挨了挨,“我三舅姥爷家原先是在南边开竹编铺子,生意好着呢,可惜后来闹了匪灾,拖家带口地迁到西边,西边没竹子,原来的伙计也都走光了,身边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他唉声叹气:“我三舅姥爷人挺好的,原来还接济接济我娘,我小时候每年过年都把我接去家里玩,还给我置办新衣裳,可惜也死了。”
沈唯重陪着他一块儿叹气,这三日光景,这位同牢囚友把他家上三代和下三代的亲戚一个个地津津有味地全给他说了一遍。爹娘、兄弟姐妹、叔叔伯伯、嫂嫂婶婶……末了总是同一句话收尾“唉,可惜也死了。”
原本沈唯重觉得自己这小半辈子过得已经很不如意了,但在这位仁兄面前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知足吧,你现下身上穿的,比我还厚实些呢。”沈唯重没忘记裴月臣的吩咐,极力想把话题转回来,“我们掌柜的可抠了,在关外一个多月,衣裳不说给套新的,吃食上连点荤腥都没有,还不如这牢里头呢。”
囚友嘿嘿地笑,问道:“你吃过沙鼠没有?还有蝎子。”
沈唯重摇摇头,嫌弃道:“谁会去吃这个啊。”
“好吃着呢,秋天的沙鼠最肥,洗剥干净,放铁丝网烤,撒上孜然胡椒,两只小后腿的肉,那叫一个嫩,一个香!有一回,粮草不济,我们连着吃了一个多月的沙鼠,居然还不赖。“囚友砸吧着嘴,“烤沙鼠,炸蝎子,再配上一壶酒,神仙来了也不换!”
“前几日,本来我能吃上一顿羊肉丸子热汤面,谁曾想,人还没坐定,掌柜的就被抓了。”沈唯重怅然若失,“工钱都没来得及结算。”
囚友瞥了他一眼,摇头啧啧道:“商队就是抠,要不你到我们这儿来?不过你这小身板,也当不了东魉人,打杂都不要。在马背上跑上半日,就得把你颠散了。”
想不到他还嫌弃自己,沈唯重闷闷道:“你们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我可干不了。我劝你也别干了,你们家就剩了你一个,你也想着点传宗接代。跟着东魉人干这种行当,太危险了。”
闻言,囚友骤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怪异而刺耳,在阴冷的监牢中四处碰壁回响,半晌才歇住。“传宗接代?老子自打出了关,就已经断子绝孙了。”
“别瞎说八道,什么断子绝孙。”沈唯重呸呸道,“你又不是被那什么了。”
“干我们这行的,你看看!”囚友指指屋顶,“你我虽然关在一块,可我是没命活着出去了,死在哪里不是死。”
沈唯重劝他:“那也不一定,他们要杀你早就杀了,既然还关着你,那就还有转机。”
囚友冷笑:“什么转机,不就是想问我在哪里安营扎寨吗?这事我说出去,他们杀不杀我不知晓,东魉人也不会饶了我。万一来日落他们手上,穿花、望天,哪样也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
“穿花,望天?”沈唯重没听懂。
“穿花,就是把人衣袍都扒了绑上,由着各色毒虫来咬,由着伤口溃烂到全身,慢慢折磨到死。”
沈唯重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问道:“那……望天呢?”
“拿一根木棍,把头削尖了,然后……”囚友往他坐的地方瞥了一眼,“从那,插进去!”
沈唯重不适地挪挪了地方:“你别拿我打比方。”
“整个棍子插在地上,人慢慢往下落,棍子穿过身子,最后从嘴出来。”囚友仰头张嘴,好心示范给他看,“看,棍子这么一穿,头不就抬起来了吗?所以叫望天。”
“这……东瀛人想出来的?也太阴毒了!”沈唯重缩缩脖子,本能地把自己团得更瓷实些。
“所以啊,我宁可死在这儿,好歹痛快。我们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都在底下热热闹闹地等着我,我也没什么可怵的。”囚友很想得开。
沈唯重想再劝两句,想了想,似乎说什么都是隔靴搔痒,半晌后道:“你还是接着说说你的三舅姥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