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叠则是枯黄色的羊皮纸,往往只有一两句话回复。
“殷栀,你在和谁通信?”
殷智宗满脸不可思议。
他姐是长得挺漂亮的,但从小被霸凌到大,养成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僻性格,也没听说过她有朋友——殷建光坚信做生意人缘最重要,为了保住处处遇贵人的好运,殷栀只要在学校交上朋友,他就会打电话去学校,叫老师让其他同学不要跟他女儿来往。
殷智宗挑起其中数张羊皮纸。
【你的生活总是这么美好。】
【我很期待有一天可以亲耳听到你的歌声。】
【被家人爱着真好。我和我的家人感情并不和睦。】
……被家人爱着?
这说的谁?
不会是他姐姐吧?
殷智宗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没想到沉默寡言的殷栀,居然对这私藏笔友虚荣心发作,编造故事。
最新的两张羊皮纸笔触凌乱了起来——
【栀栀,我在等候你的回信。】
【请问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我在等你、等你、等你……】
最后一封信的结尾,充斥着大量“等你”的不同写法。
中文、日文、韩文、英文、法文、德文、意文……殷智宗只看得懂中文。光是“等你”的释义,这位路先生在信羊皮纸上就写了【期盼】、【苦等】、【盼望】……他就像是粗通中文的外国人,把有着类似意思的词语全堆上去,竭力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迫切的心情要穿透纸张。
——为什么突然断了通信?
而殷智宗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近日殷栀病得下不来床,自然无法回信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扩大,恶意渐深:“姐,我帮你回信好了。”
拆穿殷栀在笔友面前编造的谎话,扯下她的遮羞布,看她得知真相败露后难堪羞耻的表情,肯定很好玩。
他话音刚落,床上脸色潮红的少女眼睫轻颤。
本来就极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如同搁浅的小海豚。
殷智宗拿起一张粉色的信纸,在上面先起了个头:
【路先生,其实我一直欺骗了你。】
殷智宗开了个头就卡住了。
他唔的一声,斟酌措辞要如何告诉殷栀的笔友,其实家里没人爱她,她在学校没有朋友,唱歌好听?殷栀都说不出来话了!谁不知道他歌坛小王子有个废物哑巴姐姐啊!
他思考期间,没注意到那一叠羊皮纸,悄而无声地增加了一张。
最新的一张,上面字迹墨汁未干:
【你欺骗了我?】
第二张无声出现:
【没关系,我会原宥你的一切欺骗,只要你还在就好。】
第三张:
【栀栀,我的挚友,我思念你。】
三张凭空出现的羊皮纸,终于吸引了殷智宗的注意力,他低头去看,正好看到第四张羊皮纸轻轻落在抽屉里——
【你不是栀栀。】
【你是谁?】
“我靠!”
见这异像,殷智宗惊慌地连退数步。
第四张羊皮纸上浮现大量的问句。
殷智宗呆若木鸡,双腿发软,那来历不明的力量见得不到回答,笔迹戛然而止。
羊皮纸上,不再出现新的文字了。
正当殷智宗松一口气时,手臂上传来剧痛——
他被父母呵护得白皙细嫩的手臂上,伤痕顷现。
一笔一画,在手臂上撕裂开【你是谁?】的三个字,还记得带标点符号。
殷智宗痛得倒在地上,浑身哆嗦,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在一些宗教里,无端出现的不明伤痕和无缘由的出血被归类为唤作“圣痕”的超自然现象。也有学者认为,当人的精神意志到达巅峰,可以控制圣痕在自己身上浮现和消失。
一个个疑问句在他的身上绽开。
在再无完好皮肤可供这神秘力量书写时,它和绝大部份人类作出了同样的选择,那就是给这张纸翻个面。
原本晕死过去的殷智宗一个激灵。
他抬手往嘴巴里抠,果然在内脸颊肉里摸到了新的伤痕。
要是在内脏上书写,他真的会死!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殷智宗智商上线,尖叫:“殷栀在这里!就在床上!”
接着,他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殷智宗赌对了。
没有新的伤痕增加,只是旁边的房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人。
也不太确定是人。
鞋踩在地砖上,发出轻响。
房间温度在刹那间降了下来,空气却变得湿润起来,阴风如水般漫上来,没过他的头顶,使他呼吸困难。
殷智宗惊恐地抬起头,与来者对视。
好像真是个人。
有眼睛、鼻子和嘴巴,也有头发,但无论他如何动脑,亦无法在脑海中组建出一张人脸,记不住它的长相。殷智宗的头皮发麻,只觉眼前人的面容邪恶极了。
“如果不想陷入疯狂,我劝你移开目光。”
友善地提醒后,它走到床边,抬手按在殷栀的额头上。
冷汗涔涔,眼睫被汗珠打湿。
她的脸很小,两颊和眼角的泛红将她衬得格外纤弱可怜。
“你一直不回信,我只好来找你。”
冰凉的大手驱走炙热,殷栀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张英俊得邪性的脸孔。它的轮廓刻画得深邃,带着古典贵族的疏离和傲慢感。
深紫瞳孔处,又晕开淡金色光边。
和无法看清它外貌的弟弟截然相反。
殷栀在见到它的第一刻,就被它赐予了记住自己容貌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