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指着后舱说道：“后舱里是周先生一家，船老大在船尾呢！”周先生有些惊异地看着王晓翰，不愧是读了几年私塾，说话有条有理。</p>
“我是祝楷，不慎落水，谢谢各位的救命之恩。”祝楷接过了大哥的粥碗，大口地喝了起来。</p>
“这是哪呢？”祝楷都不敢想，一想头就有些疼。哎，管它呢，也许睡一觉又会醒来。</p>
放下了碗，祝楷感觉自己恢复了点jīng神，他抬起头看了看这船，乌篷船，应该是在绍兴。</p>
祝楷不禁想道：“刚才为什么有人追我呢？还有枪，不是枪支管制嘛！这几个人穿着也太奇怪了，周先生还算正常，西装革履的，就是款式古老了些，现在流行复古也说不定？”</p>
祝楷平常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当今的社会，女孩子什么不敢穿，弄个肚兜就会出门，透视装、胸罩装千奇百怪，你想都想不过来，他们弄身复古的衣服又怎么了。</p>
“你们这是往哪里去啊？”祝楷还是想问问明白。</p>
“我们去上海，我大哥是纺织厂的工人。”王晓翰眼里无比的自豪，“我和二哥也去纺织厂做工。”</p>
“哦，是农民工。”祝楷想着，也不敢说出口。</p>
“我得去向船老大和周先生道个谢。”祝楷和王晓翰说着，对着另两个年轻人点点头，然后朝后舱行去。</p>
“周先生，船老大，谢谢诸位搭救之恩。”祝楷弓着身子，拱手道谢。后舱中10岁左右的小女孩张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祝楷，而妇人则有些好奇地看着祝楷，然后回身看看她丈夫。</p>
“你应该谢谢船老大和几个年轻人，我却没有伸手过。”周先生说道。</p>
“行船遇到落水，搭把手是很平常的事，你不必挂念。我们得赶路，中途不会停靠其它码头，你要到上海才能下船了，之后你也可以搭我的船回绍兴。”船老大一边说话一边匀速地摇着橹。</p>
船在水面上前行，天sè也是彻底暗了下来，船头已经挂上了马灯。</p>
“嗯，谢谢你们，我到上海下吧，我有个同学在那里，可以去住几天。”祝楷回答道。</p>
他在大学里有几个上海的同学，毕业后回到上海工作，自己在外租了房子。自己到上海玩几天，就住他那里，现在身上不是没钱嘛！铁哥们那里揩点油，无所谓了。</p>
说来祝楷大大咧咧的xìng格和他父母是北方人有莫大的关系，他父母亲当年南下绍兴，故事也是很多。但是他俩结婚后有了祝楷，也没有回过老家，甚至都没有在祝楷面前提起过这事，祝楷还一直都不八卦。</p>
祝楷上班后平常就住在单位宿舍，难得回家，一直是个大神经的人，兴趣爱好无非是看看书，上上网。</p>
今天这么怪异的场面他竟然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真是把船老大和周先生惊着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明显是受过教育，可为什么落水不解释呢？</p>
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上海就各奔东西了，船老大和周先生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p>
祝楷回到前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风吹干了，好在这是夏天，不然有他受的。</p>
王家兄弟三人也是有些困了，歪在舱里迷糊着，一船人没有说话的。祝楷在水里也是折腾了好久，这会儿一闭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p>
满船的静谧，伴随着船行走时划开的水面，波纹无声地向周边飘荡。船老大借着马灯仔细地看着前方，快到上海了，这份船资终于可以安稳落袋了。这夜里行船确实是行险了些，可是这比平常高五倍的价钱让他还是有些心折。</p>
午夜时分，码头到了，周先生摇醒了妇人和女孩，兄弟仨醒了有一阵子了，祝楷则是在迷糊中被船老大叫醒，千恩万谢中，祝楷下了船。</p>
走出码头，祝楷看见只有出口处有盏灯，感觉是那么的怪异，好像，好像是红灯记里那种煤气灯，哦，叫马灯，刚才船头就有一盏，他不禁笑了，现在谁还在搞这么文艺的东西。</p>
周先生在灯下站着，提着行李，妇人和孩子跟在旁边，都没有说话，孩子似乎是站着睡着了，眼睛闭着，靠在妇人身旁。</p>
“你好，周先生，等车呢？”祝楷打了声招呼，他对这里不熟，得坐车进城。他没想到随身没带钱，不让上车怎么办，只想着到了地方叫同学来付钱。</p>
“哦，”周先生在船舱里没有看仔细祝楷的样子，灯下就看得清清楚楚了。人长得还不错，很清秀，衣服裤子破旧了些，倒是看不出什么道道来，只是觉得有些怪，像洋学生。“你也坐车！”祝楷看着倒是像是坐惯车的。</p>
那三兄弟可是早走了，他们舍不得花钱雇车，到他们厂要走个把时辰呢，明天还要开工，这是大哥说的，他们和周先生道别后就先出发了。</p>
祝楷和周先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祝楷是中专学机械加工的，因为那年刚刚开始可以考大学，他就又考了个机械设计专科，进厂时就是在车间里三班倒，后来进了技术科被安排绘图纸、晒图纸，把厂里经年的古董资料都整理了一遍，美其名曰技术分类，还准备电脑建档，好在没在了，否则这回是扫描图纸还是AOTOCAD，那得什么时候是个头！</p>
周先生听得祝楷是学机械设计专业的，心里一惊。</p>
“你是学机械设计的？”</p>
“是啊！老土的东西，学了很久，也就是绘图纸什么的，没有新东西。”祝楷倒不觉得自己能设计什么，经过了多次来来回回地炒冷饭，祝楷倒是熟悉了厂里的那些老古董。</p>
“你今天住哪？”周先生有些心思，半夜三更的，他能找到住的地方！不禁试探地问他。</p>
“一个同学家，就是这么晚了，不知道怎么走啊？”祝楷挠着后脑勺，有些茫然。</p>
“这样吧，你今晚住我家，明天你再去找你同学，今天你在水里泡过，身体怕是虚了些，黑灯瞎火的折腾，再年轻也是受不了。”周先生说得相当坚定，周太太疑惑地看着，平常丈夫很谨慎的，就是亲戚来都不是个个让家里住，今天这是怎么了。</p>
“这怎么好意思，”祝楷客气着，他也知道今晚确实碉堡了，没带钱，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只能等到明天白天才有办法，他很爽快地接受了周先生的邀请。</p>
两辆黄包车拉着他们飞快地跑着，半来个小时才到了地头，一路上，祝楷知道周先生名字叫周馥，三十二岁，是个帮办，还有这种说法，就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很牛啊。而祝楷则是报了个足岁十八岁，现在的他看起来还没有那么大，十五六岁的样子，周馥一脸的不相信。</p>
到了周家，祝楷有些吃惊，虽然是夜晚看不清楚，但似乎是很古典的一幢房屋。</p>
周先生那么有钱啊，上海的洋房呢！唉，想那么多干嘛，洗洗睡了。</p>
祝楷被安排在客房，他可是头一靠枕头就睡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