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大雾的原因, 第二天晚上，路栀又做了一个梦。</p>
摩天轮下，小小的他牵着一只小小的手, 两个孩子在人群中穿行，不知去往何方。</p>
身后的人始终没说话，只是紧紧抓着路栀的手。路栀回头，想看清对方的面容，却只看到一片朦胧的雾气。</p>
再然后, 他就睁眼了。</p>
路栀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清晨, 黎零扒拉着他, 见他睁开眼睛, 凑过来贴贴他的脸庞。</p>
“学长，你醒啦。”</p>
路栀坐起身, 与这只笑眯眯的学弟对视几秒, 拉过他冰凉凉的手, 轻轻按在自己额角间。</p>
黎零一下子明白自己学长的意思，非常熟练地给他按揉额角：“又头疼吗？”</p>
路栀：“只有一点点。”</p>
不知是不是做梦的缘故，昨天他起来时就觉得头疼，今天的疼痛程度虽然没昨天那么高, 但还是难以忽视。</p>
黎零没有说话，耐心地给自己学长按摩。过了一会, 路栀轻笑道：“好了，不头疼了。”</p>
然后拉住黎零的手, 轻轻晃了一下：“幸好有你在。”</p>
黎零微扬下颌，有点小得意：“我就知道，学长离不开我。”</p>
他喜欢学长依靠他的模样，最好什么都依靠他, 什么都需要他来完成……这样，学长就会完完全全变成他一个人的，根本无法离开他。</p>
黎零注视路栀的眼神愈发幽邃，又把脸压在路栀肩上，下颌挨着蹭了蹭。</p>
两人出门时，恰好邓嫦也急匆匆地从房间里出来，似乎在找什么人。</p>
路栀刚要开口询问，邓嫦已经停下脚步，松了口气：“你起来好早，怎么不和我说一声？”</p>
这话不是对路栀说的，他和黎零顺着邓嫦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楼的一把木凳子上，谢木背对他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p>
邓嫦正要向谢木走去，路栀却上前一步，隔着衣袖抓住她的手臂：“别过去。”</p>
邓嫦不解地回望过来，路栀却没有与她对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一楼的谢木身上。</p>
谢木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背对他们。</p>
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令路栀眉心微蹙。</p>
“别靠近他，”他道，“有危险。”</p>
邓嫦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那是我的老公啊，有什么不能靠近的？”</p>
她说着，已经打算挣开路栀，向谢木走去。</p>
路栀再次拉住她，环顾四周，随便找了个小东西，说了声“抱歉”，冲楼下的谢木轻轻一丢。</p>
“咚”的一声，东西砸中谢木，他的脑袋随之一歪。</p>
邓嫦有些愠怒：“你干什么？你——”</p>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目光一下子定住了。</p>
谢木脑袋一歪之后，整个人的身形也晃了晃，软趴趴地倒在地上。</p>
他的身体急剧膨胀，仿佛充了气的气球，眨眼之间，已从一个清瘦的男子，变成一个圆滚滚的“球体”。</p>
邓嫦脸色剧变，立刻要冲向谢木——</p>
下一秒，“嘭”的一声。</p>
皮肉裂开，血肉如烟花迸射，鲜血淋漓，泼洒下一层浓稠的血雨。</p>
“……”</p>
片刻的沉寂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打破了原本宁静的早晨。</p>
——</p>
半小时后。</p>
鲜血尚未凝固，腥臭的气味弥漫在一楼，挥之不去。</p>
所有玩家都被吵醒，聚在二楼，没人敢下去。</p>
痛哭过去后，邓嫦双目无光地瘫在地上，呆呆地望着一楼。</p>
一楼满目狼藉，宛若鲜血盛宴的地狱。刚才如果路栀没有拦住她，只怕她早已被谢木的“爆炸”波及。</p>
安星子上前试图拉起邓嫦，可她就像失去了全身的筋骨，根本无法站起。</p>
“没，没关系的……”</p>
安星子只能磕磕巴巴地安慰。</p>
“谢先生只是回到了现实，等这个副本结束后，你就能回去见到他了……”</p>
说到这里，安星子又偷偷瞄了血淋淋的一楼一眼，飞快移开目光。</p>
真的……能回到现实吗？</p>
她没什么底气地想。</p>
如果只是一场游戏的话……有必要弄成这样吗？</p>
这样的疑虑，同样萦绕在其他玩家心头。</p>
谢木死亡的场面太过惊悚，简直是他们平生未见，惊惧之下，他们对这个副本也怀疑了起来。</p>
这里真的只是一场游戏吗？</p>
谢木真的没有死……而是回到了现实吗？</p>
疑虑伴随着恐惧发酵，但没人愿意细想，没人愿意去相信那个最差的结局。</p>
对这场副本势在必得的路行德此时脸色铁青，视线悄悄落在路栀身上，似乎又有了别的算计。</p>
路栀则眉头紧锁，陷入沉思。</p>
昨天夜里，他没有察觉到危险，现在也是。</p>
为什么会这样？</p>
路栀的目光掠过一楼，落在门边。</p>
此时雾气已消，原本落锁的大门，居然微微敞开一条缝隙。</p>
一下子，路栀明白了什么。</p>
昨天晚上，其实并没有出现恶鬼。</p>
只是谢木趁所有人睡着的时候，独自一人走出这间屋子，走进了外面的大雾中。</p>
所以，他死了。</p>
因为恶鬼没有出现，因为是谢木自己主动走出的屋子，所以就算是路栀，也无法察觉。</p>
他可以预测到危险，却无法预测到玩家的一举一动，包括自己主动选择的死亡。</p>
意识到这点后，路栀望向邓嫦，轻声询问：“昨天晚上，谢先生有什么异样吗？”</p>
“……”</p>
邓嫦没有回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