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危不懂“爱”这个字的意义。</p>
玉龙瑶走后, 桌上的菜还动过,他垂下眼,很安静看上也很圣洁优美。将这些菜统统都解决了, 连汤汁都以馒头蘸干净了。</p>
盘子光洁干净得像是狗仔仔细细舔过。</p>
他赤着一双雪足, 飘下了楼梯,不顾这会引起多大的骚动。</p>
有凡人向他磕头跪拜。</p>
他静静地,有表现出接受或者不接受的意思。正如高高在上的神, 只是降临旁观人间, 那一双赤足绝不会沾染人间红尘的胭脂花碎。</p>
他的肉—体沉沦爱欲, 精神依然超脱。</p>
这有点儿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意思, 但谢扶危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p>
他走,或者说“飘”下来的时候,身上的传讯玉简突然响了。</p>
是十二洞天召请他回师门,他下山已经太久。</p>
谢扶危直接关上了传讯玉简。</p>
面前挎着马头竹篮当街卖花的商贩,问道:“仙长挑好了吗?”</p>
谢扶危像是突然回过神来, 目光从竹篮里一一掠过。</p>
芍药、玉兰、桂花、海棠、木槿、白昙……</p>
商贩只看到男人摇了摇头, 有隐瞒, 也有不好意思:“我还选好。”</p>
顿了顿,谢扶危将一锭金子放在了对方掌心,道:“都给我吧。”</p>
抱着花, 谢扶危眼睫低垂, 继续思索。</p>
一篮花在他怀里开得热烈,苍白的面色映衬着纤弱的花色。</p>
花香馥郁扑鼻,在立秋的微风中显得有些沉重闷热。</p>
他其实很少思索,大部分时间都在放空。</p>
更休说思索这世间最聪明的人也想不明白的人类爱恨。</p>
他爱金羡鱼吗?</p>
谢扶危想,如果不是今天金羡鱼忽然问他这个问题,如果不是玉龙瑶突然找到他,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思索。</p>
这一想,他才发觉出不对来,他对金羡鱼的身体有着不正常的渴求,就像是孩童渴望母亲。他从诞生到现在,接触得人太少,终日与动物为伴,能参照的对象也只有动物。</p>
谢扶危想了想,他就像是一条有着白色皮毛的,温驯的狼狗,不自觉臣服沦陷,跪地亲吻,内里有时候又桀骜冷淡,我行我素。</p>
狼狗温驯是因为有食物吃。</p>
他温驯,是因为……金羡鱼同样会施舍给他东西,是性—交的欢—愉,还是什么?</p>
他的内心像是具有苍白的空洞,金羡鱼是第一个将他领回家,安放他的身心,使他能不断从她身上汲取爱恨这些实实在在情绪的人。</p>
越想,谢扶危就越感困惑迷惘。</p>
他甚至开始想他为什么会重生。</p>
在此之前他好像根本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世上只有夺舍,绝无时空逆转的道。</p>
上辈子他的记忆终于一处幽暗的地牢,再一睁眼就是天星漏的客房。甫一醒来,他内心就感到一阵苍茫的空虚。</p>
他下意识地靠近金羡鱼,窥伺她,得到她。只有在她身边,他如同回到母亲子宫的婴儿般安心。</p>
他好像忘记了重生前什么很重要的东西。</p>
谢扶危决定不再多想,他要快一些将这花供奉到金羡鱼面前。</p>
思想诚实地反映在肢体上,谢扶危加快了脚步,雪白的罩袍逶迤曳地。</p>
他敲了敲门,屋里有人回应。</p>
谢扶危推开门,长驱直入。</p>
金羡鱼不在。</p>
他想了想,将花篮放在了桌上。</p>
他应该离开,因为今天属于玉龙瑶,可他不知怎么回事,并不想走。</p>
谢扶危在屋里静静地坐下,等待着金羡鱼归来。</p>
她的房间并不算多整洁,他能嗅闻到玉龙瑶的气息。</p>
玉龙瑶的气息。谢扶危的指腹擦过桌面,剑气将这微不可察的气味扫了出。</p>
也就在这时候,金羡鱼回来了。</p>
他迅速收回了手。</p>
金羡鱼一眼就看到了那道苍白的身影。</p>
少女穿着件洁白的衣裙,有梳妆,依然清艳绝伦,她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了警惕、诧异之色,怔怔地问:“你、你是谁?”</p>
“怎么在我屋里??”</p>
和面对玉龙瑶时全然不同,面对玉龙瑶的时候,金羡鱼是担心被戳破演技,可面对谢扶危……</p>
……但愿谢扶危能察觉出来她这是失忆了。</p>
她默默腹诽。</p>
谢扶危他的确有觉察出来有什么不对,他目光落在她身上,面容似乎比怀里的花还要秀美,垂睫时更如含羞待放的花苞,风情温柔。</p>
他缓缓地说,“我是谢扶危。”</p>
“洞真仙君?谢扶危?你是洞真仙君?”金羡鱼毫不掩饰她的震惊,少女惊讶地看着他。</p>
……太羞耻了,妈的。</p>
她强忍住脚趾蜷缩的尴尬,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演。</p>
想想天线宝宝的演技说不定还碾压她十八条街。</p>
好在谢扶危的智商只是系统数值量化为35,不代表智力测验他仅仅只有35。</p>
或者说,自小和动物相处,谢扶危他比玉龙瑶还要敏感。</p>
……这大概就是动物的直觉吧,她天线宝宝般的演技竟然真的顺利蒙混过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