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治郎感觉自己在下坠。</p>
青色彼岸花碾碎在唇齿间, 苦涩中微微带上一丝甜味的花汁流入喉中，然后缓慢渗透进血液、流遍全身。</p>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p>
鬼的味觉已经不能够让炭治郎再品尝到食物的味道，清苦的味道袭上味蕾的时候, 炭治郎甚至惊讶地想要睁眼。</p>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顺着花汁流过的地方悄然蔓延。</p>
像是有猛烈的火焰，要燃烧焚尽血管中奔流逃窜的鬼血；</p>
又像是寒冬的冷冰，要将他的血管血液都冻住一般寒冷。</p>
明明应该是这样冰火两重天煎熬灵魂, 可是炭治郎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痛苦。</p>
就像是有温热的水流阻断了灵魂与身体之间的联系, 温热的手掌将他轻飘飘的灵魂托起, 虽然能够意识到鬼的力量正在被吞噬净化, 灵魂却好似要就此升入天堂。</p>
‘怎么回事……’</p>
炭治郎睁不开眼。</p>
灵魂被温暖的触感包裹，炭治郎的意识昏昏沉沉。</p>
他能感觉到身体好似在不断下降, 鬼的血液在血管里哭嚎，意识却慢悠悠向上飘，就像是要脱离身体的累赘。</p>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p>
炭治郎不懂。</p>
无限城决战时, 他仅仅有被无惨一口吞下的记忆，随后眼前一片黑暗, 身边都是黏腻腥臭的肉块蠕动。</p>
再次醒来, 就已经是沧海桑田，天翻地覆。</p>
身体的痛苦传达不到灵魂, 横冲直撞的鬼血被更加蛮横霸道的青色彼岸花捕捉净化，鬼舞辻无惨最后残留的不甘与怨愤也随同鬼血烟消云散。</p>
炭治郎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p>
他被托举着，只能有隐隐约约的、仿佛身体悄然融化变成泡沫一般的触感。</p>
‘这就是结束了吗？’</p>
灵魂的低喃无法传达。</p>
耳边似乎传来什么人的呼唤, 然而炭治郎已经无法做出应答。</p>
他能感觉到自己好像穿透了什么屏障，明明是在向下坠落，下方却不是阴森冰冷的深渊，而更像是百花绽放的温暖峡谷，柔软的花瓣贴在他的脸颊。</p>
那种感觉, 就好像他又重新落回母亲的怀抱。</p>
“哥哥！”</p>
“哥哥！”</p>
“求求你，醒来吧……”</p>
炭治郎猛一下睁开眼。</p>
熟悉到令人落泪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温煦柔和的曦光穿透层层乌云，落入炭治郎眼中。</p>
但他不敢扭头，生怕这不过是他的错觉，稍稍一动眼前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p>
“哥哥！”但是他身旁的祢豆子显然不这样想。</p>
终于再度见到亲人的少女一下子扑过去，虚揽着兄长，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p>
“对不起、对不起……”</p>
“祢豆子……”</p>
似乎终于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幻想，炭治郎嘴唇蠕动，像是哭一般的声音从喉咙中闷闷传出。</p>
可是他哭不出来。</p>
炭治郎看着自己从祢豆子身上穿过的、半透明的手，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p>
一种更加悲伤的气息从祢豆子身上传来。</p>
祢豆子虚虚握着炭治郎的手，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p>
明明灵魂是感受不到温度和重量的，但是祢豆子的眼泪落下，炭治郎却觉得那些眼泪好像是砸进了他的心里，被虚握着的手如同岩浆一般滚烫。</p>
“对不起……哥哥。”</p>
“哥哥受了那么多苦，我却什么都不知道……”</p>
变成鬼时的记忆朦朦胧胧，当她赶到的时候几乎已经尘埃落定，一片狼藉的战场中，祢豆子甚至找不到炭治郎的骸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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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我祈求您，让我再见见我的兄长吧。’</p>
哪怕已经无法回家。</p>
或许是神明听到了祢豆子的祈愿，她终于又见到了炭治郎的灵魂。</p>
“别哭，祢豆子。”</p>
好久——祢豆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炭治郎慢慢抬起手，轻轻在她脸上抚了两下，就像是要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p>
祢豆子抬起头。</p>
炭治郎注视着她，深红色的眼睛里是一如既往温润明亮的柔光，像灼灼不灭的火焰，和着远方金灿的曦光，轻柔落在祢豆子眼中。</p>
“能够看到你变回人类，真的是太好了。”</p>
炭治郎笑起来。</p>
这样，他也算是了无遗憾。</p>
“对了、大战的情况！”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炭治郎还是急急忙忙问道。</p>
“我们赢了吗？”</p>
像是取证，又像是有点不敢置信，在看到祢豆子重重点头的时候，明明灵魂是没有眼泪的，炭治郎脸上的神情却好似在流泪。</p>
祢豆子连忙擦干净泪水，急忙补充：</p>
“鬼舞辻无惨已经被大家消灭了。”</p>
“这个世界，再也不存在鬼这样的生物了。”</p>
“太好了……”心中紧悬着的大石落下，炭治郎宏宇松了口气。</p>
他微微眯起眼，脑海里不可控地想到几百年后他看到的繁华平和的世界。</p>
没有了鬼，想必他的时空，也终会有一天变成那种人人都能够幸福的世界吧。</p>
“等一下、哥哥！”</p>
祢豆子忽然惊叫起来。</p>
顺着祢豆子的目光，炭治郎低下头。</p>
他的身体自下而上在缓慢地飘散，就像是被风刮走的飞沙，一点一点逸散在空气中。</p>
“哥哥、别走。”</p>
祢豆子慌张地伸出手。</p>
她一边虚揽着炭治郎，另一手努力前伸，想要抓住那些已经无声无息消散的身体。</p>
“别走——求你了，哥哥。”</p>
可是祢豆子怎么抓得住呢？</p>
眼看着灵魂一缕缕在手中化成飞沙，祢豆子品名握住拳，用力得手心里都被掐出了几道红印。</p>
可这样做，也不过是徒劳。</p>
“别走啊！哥哥！！”</p>
终于控制不住泪水，祢豆子扑在炭治郎怀里，嚎啕大哭。</p>
“我们明明说过的……”</p>
“要一起回家……”</p>
“别哭了，祢豆子。”</p>
触碰不到实物，炭治郎手轻轻搭在祢豆子头顶，一点点顺着发丝抚摸。</p>
就像小时候安慰爱哭的妹妹一样。</p>
灵魂的身体越来越淡，炭治郎仔仔细细看着祢豆子盈满泪水的眼睛，咋红色的眼里倒映着日光。</p>
“祢豆子——一定要幸福啊！”</p>
这是家人最后的祝福。</p>
悲伤溢满整颗心脏，漫出来的泪水止不住往下落。</p>
兄长温柔的声音带着祝福落进脑海，祢豆子重重点头，慌乱地想要擦干净脸上的泪水。</p>
“我一定会、努力幸福的。”</p>
似乎是终于听到满意的答案，隔着泪水，祢豆子模模糊糊好像看到了炭治郎脸上扬起的温暖柔和的笑容。</p>
然后，灵魂在金灿的曦晨微光中，慢慢消散在日光下。</p>
“炭治郎、炭治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