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这一考虑就考虑了数月。这段时日, 皇上要立林相为后一事已经在文武百官之间传开，诸人反应各不相同。总的来说，就是武将听了沉默, 文官听了流泪。</p>
武将只知道林相是顾大将军的未亡人，守寡一年半就要再嫁，简直冷酷无——什么？你说这是顾大将军本人的遗愿？林相还挺不想嫁的？哦, 那没事了。</p>
文官则觉得天子的痴症是不是又犯了，居然要立一个男人当皇后, 还是一个守寡两次的男人。显然, 他们的陛下并没有痴, 否则哪能将梁州刺史钱锡元贪腐一案判得那么果决凌厉。不仅斩了钱锡元的脑袋, 还杀一儆百, 命京中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去刑场观刑。</p>
所以问题肯定出在林清羽身上。此人倚仗着容貌, 当年蛊惑了顾扶洲还不够, 竟然敢觊觎后位, 岂有此理！</p>
有胆子大的老臣强闯将军府, 指着林清羽破口大骂。没想到林清羽不怒反笑，把人请进府中, 奉上茶水，道：“说实话，我也不怎么想嫁。可惜，抗旨是死罪。不如, 诸位去帮我劝劝皇上？”</p>
老臣：“……”</p>
于是, 一众老臣在勤政殿内哭天抢地：“皇上不可啊！万万不可啊！男妻一事天道不容, 男后更是祸国殃民！您一意孤行，置萧氏列祖列宗于何地啊！”</p>
江醒从一堆奏本上抬起头，挑了挑眉：“说完了？”</p>
老臣激动得满脸通红, 又加了一句：“……置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于何地！”</p>
江醒没有发怒，甚至称得上温和礼貌：“说完了就赶紧退下，朕这忙着呢。”</p>
老臣声嘶力竭：“皇上！”</p>
江醒又道：“朕立林相为后一事，不是在同你们商量，是在通知你们。有空就来喝个喜酒吧。”</p>
老臣捂住胸口，几乎要吐血：“……皇上！！！”</p>
“还有，太后已经答应了此事。你们就别去打扰她老人家了。”</p>
老臣：“……”</p>
远在西北的武攸远得知此事后，斩下西夏太子一条臂膀，以贺帝后之大喜。当年，顾扶洲也是在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取走西夏储君性命，一战成名。</p>
——少年热血和青春的诗篇，才刚刚开始。</p>
大瑜第一个男后，也是历史上第一个男后，这婚到底该怎么结成了个问题。封后大典本就纷繁复杂，礼部的官员还要重新制定一套流程出来。如此又拖了半年，拖得老臣们都嚎不动了，心也麻了。到最后，不怎么想嫁的林清羽也“被迫”点了头。</p>
天朔二年，帝后大婚，昭告九州，普天同庆。</p>
林清羽又一次为江醒穿上了嫁衣。算上之前的三次，这是第四次。嫁天子与嫁旁人不同，江醒知道他不喜复杂的东西，上一回成亲特意给他选了一件简单庄重的嫁衣。但这一回，他必须穿着尚服局绣了半年的凤凰于飞，头戴特制的男子凤冠，额间贴着凤羽花钿，坐在八抬大轿上，由内官从皇宫的正门抬入宫中。</p>
封后大典于花萼楼举行，声势浩大，尽显天家风范。初雪方融，花萼楼上却是繁花似锦，然而任百花如何争艳，当帝后携手走上台阶时，一切都成了他们的衬托之物。</p>
除凤冠上珠帘碰撞声之外，林清羽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站在江醒身边，牵着江醒的手，感觉到对方掌心汗湿了一片。</p>
……明明表面上看上去还那么从容淡定，一国国君的气势把握得恰到好处。这么多人注视着江醒，对其视若神明。只有林清羽知道，江醒还是那个一紧张手心就冒汗的少年。</p>
他就这样陪着他，一步步走到最高处。</p>
百官朝拜，天地共贺。</p>
从这日开始，冬天对林清羽而言，又多了一层新的含义。</p>
是夜，花好月圆，良宵苦短。</p>
没有人敢灌天子的酒。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江醒滴酒未沾，无比清醒地来到凤仪宫。林清羽在封后大典之后就已经戴上了喜帕，安静地端坐在喜床上。</p>
皇后的嫁衣端庄又繁重，身上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白玉般的手露在外面；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刻着龙纹的指环。</p>
江醒松了口气。林清羽沉迷练蛊多日，他一度担心自己进来要看到林清羽把宫人全打发走，一个人默默孵毒蜥蛋的画面。</p>
还好还好。</p>
他转了转自己手上的凤羽戒指，这时宫人提醒他该揭喜帕了。他抬起手，眼看要将喜帕解开，动作又忽地停住了，好似不愿惊扰了美人一般。宫人又唤了一声，他才定了定神，再次伸手。</p>
游龙戏凤的喜帕被挑起，一张艳若桃李的容颜逐渐出现在喜帕的流苏之后。四目相对之时，江醒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仿佛被灌醉了似的，视线都因眼前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的大美人涣散了。</p>
他们成了三次亲，交往了三年，上过三百零六次床。可在这一刻，林清羽依旧让他怦然心动，不知所措。</p>
宫人提醒他该饮合卺酒了，他也没什么反应。林清羽道：“你们都退下。”</p>
听到大门合上的声音，江醒才回过神。眼看林清羽脸上带着几分揶揄，他立刻为自己挽尊，摆出一副见过大场面的风流模样，调笑道：“美人，你又成我老婆了。”</p>
林清羽扬起眉，额间的花钿也跟着微动：“老婆在你家乡，究竟是何意？”</p>
“我没和你说过？”江醒有些惊讶，“老婆就是夫人的意思。”</p>
林清羽举一反三：“如此说来，老公就是夫君的意思。”</p>
江醒笑道：“正是。”</p>
林清羽点点头，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江醒：“那么，喝交杯酒吧，老公。”</p>
被穿着嫁衣的古典大美人叫声“老公”，江醒觉得他这辈子差不多值了。他接过酒觞，和林清羽左手环着右手，将交杯酒一饮而尽。</p>
挑喜帕，共饮合卺酒……寻常夫妻该有的，他们一个都没落下。这之后，只剩下洞房了。</p>
江醒也不着急，他还想多看几眼红装美人。他站在林清羽跟前，用手抬起对方的下颔，认认真真地看着林清羽，突然感叹：“这时候，要是有相机就好了。”</p>
林清羽便问：“相机是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