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皇帝口谕, 林清羽不再耽搁，回到侯府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正式和南安侯府划清界限。</p>
他嫁进来时只带了衣物和医书, 再加上一个欢瞳, 走的时候再把这些带走便是。剩下的，就是他和那个人一起抢来的家产：银子存在钱庄换成银票；古董字画, 田地铺子，房屋地契, 以及温氏留下的嫁妆一律带走。</p>
几个管事清点了大半日还没清点完，东西实在太多了。林清羽看着伙计一箱箱地装东西, 心底泛起一丝丝报复的快感。</p>
他当然用不上这么多钱。他父母都不是奢靡之人，他自身也没有太多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但他宁愿把这些钱赏给路边的乞丐, 也不想留给南安侯府。</p>
这些家产是那个人送他的, 他凭什么不拿。</p>
潘氏一直在为林清羽做事，又管了这么久的家，自然对家产一事有所察觉。她看着蓝风阁几乎要被搬空，库房里的东西也少了一大半，却始终保持着沉默。陆氏这一支到此刻，人丁凋零，香火已断, 偌大的侯府只剩下南安侯一个正经主子，纵使有再多的钱财又有何用。她已经遣散了之前伺候梁氏和她子女的下人, 养着剩下的人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林清羽到底没把侯府搬空, 还给他们留了一些田地铺子，便是靠着这些，也足以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p>
林清羽走的那日，潘氏特意去蓝风阁送他。</p>
“少君……不, 应该叫您林太医了。”潘氏温婉地笑着，“愿林太医日后一切顺遂，成为像林院判一样悬壶济世的名医。”</p>
这恐怕有些难。以他的睚眦必报，心胸狭窄，如何能成为他父亲一样的人。</p>
“多谢。”林清羽道，“我让张世全留在了侯府。他是个可用之人，你若不嫌弃，可让他继续帮着打理家事。”</p>
即便他人走了，也想留只手在南安侯府。南安侯为皇帝效力多年，说不定还有利用的价值。</p>
潘氏或许能看出他的深意，却一句话没多问，只是点头道好。</p>
潘氏是个听话的聪明人，林清羽不反感和这种人共事。他见潘氏清瘦了不少，眼角又生出了几圈皱纹，难得和她多说了两句：“我记得，你当年是被卖进的侯府？”</p>
潘氏道：“是。当年我母亲去后，只剩下我孤身一人。即便不进侯府做妾，也是去大户人家为奴为婢。”</p>
“你若也想离开侯府，我可以帮你想办法。”</p>
潘氏一愣，揪紧了手中的丝帕。</p>
林清羽看她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就差不多知晓了答案：“还是说，你想继续守着南安侯？”</p>
“我……”潘氏幽幽叹了口气，“我在侯府十几年，这里就是我的家。离开了家，我还能去哪。”</p>
林清羽道：“我既助你离府，自不会让你日后过得比现在差。”</p>
潘氏摇了摇头，苦笑道：“林太医的好意，妾身铭感五内。只是侯爷终究是我的夫君。一个女子，如何能离开自己的夫君呢。”</p>
林清羽不敢苟同：“没有谁离不开谁，更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他朝供奉牌位的方向看了眼，语气淡漠，“习惯就好。”</p>
就像他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么。</p>
潘氏不想走，花露却跪着求林清羽带她走。花露本是温国公送给陆晚丞的婢女，对南安侯府也没什么感情。林清羽原意是让她回国公府，但她自己更想留在林清羽身边。</p>
“小侯爷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少君。花露答应过小侯爷，要尽心伺候少君，在他走后督促少君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花露红着眼睛含着泪，“求求少君带花露一起走！”</p>
林清羽轻笑了声：“他是这么说的？”</p>
姓江的是以为自己一走，他就不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么。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p>
花露点点头：“少君，您就收下花露吧！”</p>
林清羽道：“明日，我便派人去国公府拿你的卖身契。”</p>
花露惊喜交加：“谢谢少君！”</p>
“你成了林府的人，以后不必再唤我‘少君’。”</p>
花露点头如捣蒜：“谢谢少爷！”</p>
临走之前，林清羽最后给了南安侯一点面子，亲自去求见拜别，是南安侯不愿见他。</p>
去年林清羽嫁入侯府时，南安侯还是圣上的左膀右臂，掌管着整个户部，那是何等风光。如今不过一年的光景，已经成了个满头白发，心如死灰的废人，连家产被掏空了都不知道。然而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p>
最后，林清羽去了一趟陆氏的祠堂，给陆晚丞上了六柱香。其中三柱，是他代替那个人上的。</p>
做完这些，林清羽带着数十车的家产，带着一张上下铺的床，带着那个人的牌位，离开了南安侯府。</p>
走出大门，他转身看了眼侯府庄严肃穆的朱红大门，以及悬在上头，高高在上的“陆府”二字。</p>
也不知梁氏疯癫之前，南安侯养病之中会不会后悔当年强娶他进门；陆乔松临死之前，陆念桃夜夜独守空房之时又会不会后悔曾经羞辱过他。</p>
后悔就对了，他喜欢看得罪过他的人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模样。</p>
离开侯府，林清羽没有回林府。在旁人看来，南安小侯爷死了不到三个月，尸骨未寒，他的那个男妻就自请离府，不安分守寡，还在外头抛头露面。如此不顾礼法，也不怕半夜被他那病逝的亡夫找上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