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呈那些曾经支持着他，在他病发的痛苦中，给予他力量，让他挣扎着守护住内心的话，确实只是一个心理医生对病人说的场面话。</p>
就好像一个外科医生对癌症晚期的病人说：“你要坚持下去就会有希望。”</p>
其实医生心里早知道没有希望了。</p>
又好像警察在劝想要轻生的年轻人：“你不难看啊！你怎么会这样想？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总会有喜欢你的人，快下来吧，把手给我！”</p>
可是那警察是真的看不到轻生男孩丑陋的面目，肥痴的身躯吗？</p>
那也只是最虚无的安慰而已。</p>
谢清呈的医疗理念，那种引导着他走向社会的理念，曾经给与了他十年的内心支持，哪怕谢清呈最后选择了离开，贺予也没有对他心怀怨恨。</p>
他尽力去理解了谢清呈所说的大道理，理解谢清呈所谓的，正常人和正常人之间，关系的终结。</p>
他最后和谢清呈的选择和解了，也和自己和解。</p>
但没想到，这些全都不是谢清呈的真心话。</p>
只是一个医生的治疗手段，一些漂亮言语。</p>
甚至连他告诉自己的合同期限都捏造的。</p>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谢清呈和自己在食堂吃饭时，遇到了一对同性恋人，那时候他们俩都很不自在，起身换位。</p>
他有些意外，问谢清呈，你不是医生吗，你怎么也看不下去？</p>
但谢清呈那时候和他说，医疗理念，和个人想法，是两样割裂的东西。</p>
作为医生他确实认为同性恋没有任何心理问题，可是作为谢清呈个人，他从自身情感上是无法接受这种同性关系的。</p>
所以现在贺予也看得很清楚。</p>
作为医生，谢清呈愿意引着他走向社会，把他视为正常人。</p>
可作为谢清呈，他没有和他建立任何的感情，他不但自己远离他——贺予不禁想起来，谢清呈还曾经让谢雪离他远一点。</p>
谢清呈怕了，他逃了，他宁愿不要更多的报酬，也要让他和他的亲人，都与自己拉开距离……</p>
贺予靠在扶手沙发里，支着脸庞看着眼前的这一切。</p>
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嘴唇很薄，侧面看过去，勾上的弧度很有些诡谲。</p>
“你们医生，就这么虚伪吗？”</p>
他轻声低语，对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白墙呢喃。</p>
肩上的伤还缠着绷带，血色渗出，隐约有些钝沉的痛感，蛇毒似的顺着疤痕蔓延到指尖，心里。</p>
“你身上好一张人皮啊……谢清呈。”</p>
贺予在这一刻觉得自己之前那些事情，做的都和笑话一样，什么克制着自己的内心，什么摆脱疾病的控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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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他到底在努力什么，执着什么，又在相信什么呢？</p>
他慢慢闭上眼睛，除了肩膀上的枪伤，手腕上的伤疤似乎也在隐隐作痛着。</p>
他想，谢清呈怎么可以虚伪到这个地步。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让他懵懂无知地跟随了那么久。</p>
他和他说，有病不可怕。</p>
他告诉他，痛了可以喊疼，可以要糖吃，没人会笑话他。</p>
他一字一句地叩开他坚硬的心城，他曾以为谢清呈向他伸来的是一双温暖的手，可原来，那只是一把冰冷的刀而已。</p>
贺予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可谢清呈的刀往他的内心深处去戮。</p>
太可悲了。</p>
贺予活了十九年，戴着一张严丝合缝的假面，从来不和人说什么真话，也没有得到过别人太真心的言语。</p>
这十九年的病痛中，竟只有谢清呈问过他一句——</p>
“你不疼吗？”</p>
你不疼吗……</p>
贺予慢慢地从扶手沙发间站起来，抬起手，摁在了心口的位置。</p>
他看着面前铺天盖地的冰冷信息，像迎面吹来一场刺骨斫心的风雪，他低下头，弓下身，慢慢地笑了……</p>
真有意思，他竟然好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痛的可怕。</p>
这就是疼吗？</p>
关联着欺骗，关联着徒劳无用的努力，关联着他的愚蠢和孤独。</p>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一直一直麻木下去，当草木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去被谎言诛心？</p>
他一页页，一张张，一条条地去看，逐字逐句地去看，每一个字都好像割在他心上的刀。他原以为他的心有很厚的茧，然而这一刻却痛得好像连血肉皮囊都不属于自己……不属于自己……</p>
贺予抬起手，触上额头，指尖冰凉，四肢麻木，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他忽然起身，近乎暴虐地扫掉面前茶几上所有的东西。</p>
碎片哗啦砸了一地！</p>
他喘息着，要把投影遥控找到，他举起来，他要把这潘多拉的魔盒关上——！！</p>
然而……</p>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这些星云爆炸般的信息里，一条属于谢雪的消息。</p>
发送于六年前。</p>
他生日那一天。</p>
“哥哥，黎姨生病啦，我在陪她挂水呢，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呀？医院这些手续乱七八糟的，我头都大了，要是你在就好了……”</p>
贺予最开始看到这条消息，只是觉得头脑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扯了一下，像一只飞蛾落在了蛛网上，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p>
可几秒钟过来，他蓦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条消息，粘着蛛网的蛾子开始疯狂地挣扎，扑腾，翅膀振落磷粉，扇动起记忆里的山呼海啸——</p>
六年前？</p>
他的生日？</p>
那一天……</p>
那一天，谢雪不是和他在一起吗？！！</p>
作者有话要说： 贺予是个聪明人，他在谢医生这件事上，至少做了三次挣扎。</p>
第一次他选择不打开视频，他要自己去问本人。</p>
第二次他虽然看到了视频，但是临走前他还是给了谢清呈解释机会。</p>
第三次他在最初的震怒之后，选择了自己用黑客技术调查真相。</p>
然鹅……三次给他的结果都不好。</p>
他得知的负/面/信息量比所有人都多，这件事和他的关联性又比所有人都大，所以他不是不如那些人相信谢清呈，而是那些人并不是他，没有和他受过同样的苦，知道等量的负/面/信息。对于他而言，其实他已经给了谢哥很多的信任，何况他还是个在不断在病痛中挣扎的患者……所以以后如果可以的话小姐姐们不要太恨他呜呜呜呜呜……想起他俩哥哥被骂成狗的经历我就一阵心梗……感觉小贺也逃不了这个命运……这仿佛是必然的，咱们家攻的传统流程……嘤嘤嘤习惯了习惯了……就是麻烦轻点轻点，一呆一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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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包北们，我会继续搞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