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瑗脸上阵阵发热，不知是饮酒的还是羞赧，听到家里人的闹腾，又想起盛修颐的体贴，心里似有什么在汩汩流淌，怎么都静不下来。</p>
她低垂了羽睫不说话。</p>
而耳根却是通红一片，惹得众人又是笑。</p>
老夫人帮她解围，笑骂道：“你们这一个个，拿新娘子取笑，坏了良心的！都眼馋九姑爷好看呐？你们的姑爷哪个长得是歪瓜裂枣么？”</p>
众人又哄笑，都闹着说老夫人偏心，惹得老夫人也笑个不停。</p>
薛家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p>
老夫人心中也赞：上次在涌莲寺见过盛修颐，低沉着脸不怎么说话，模样是周正的，却暮气沉沉的，叫人不喜。今日再见他，似金榜题名后扬眉吐气般，说话时飞扬的自信，为他添了神采，越发觉得英俊不凡。</p>
比起十八九的小伙子，多了份沉稳；比起同龄的男子，他又多了份俊朗，东瑗的确好运气。</p>
老夫人看了眼羞红了脸的东瑗，一副新婚女儿娇憨神态，心里很高兴。可又想起当初薛、盛两家结亲的初衷，不由又叹气。</p>
旁人不知道，老夫人却是清楚的。这样的恩爱日子，他们能过几时啊？</p>
堂客这边散了席。</p>
而屏风那边老侯爷等人还在兴头上，杯盏、笑声络绎不绝。</p>
家里搭了戏台，世子夫人便安排女眷们去听戏。</p>
唱的是《鹊桥会》，喜庆热闹。</p>
老夫人略微坐了坐，就说乏得很，要回屋歇会儿。世子夫人欲起身服侍，老夫人笑道：“不用，不用！瑗姐儿，你陪着祖母吧。”</p>
东瑗忙起身道是。</p>
一旁伺候的蔷薇也跟在詹妈妈身后，一共回了老夫人的荣德阁。</p>
老夫人脱了宝蓝色缠枝宝瓶纹褙子，换了件家常的天蓝色如意云纹褙子。宝巾、宝绿忙给东瑗和老夫人上了热茶。</p>
老夫人看了眼东瑗，又看立在一旁的蔷薇，就问蔷薇道：“盛家的侯爷、夫人和世子爷，对你们奶奶好吗？”</p>
蔷薇见东瑗的脸又红了，她忙上前，给老夫人屈膝行礼，才恭声道：“老夫人放心，我们奶奶在府里很好。夫人很喜欢奶奶，成妇礼上临时给奶奶添了头面；世子爷也心疼奶奶，昨日在夫人面前，还替奶奶说话。”</p>
在婆婆面前替媳妇说话？</p>
老夫人挑眉看了眼东瑗。</p>
东瑗强忍了羞意，道：“就是二弟妹说了句玩笑话，世子爷当真了，顶她一句。娘没有怪罪…….”</p>
老夫人一听盛修颐帮东瑗说话，就担心她婆婆多心，以为东瑗是狐媚子，挑拨丈夫和婆婆不和。见东瑗说娘没有怪责，老夫人的心才放了下来。</p>
“好孩子，在盛家不比往昔，你要尽心服侍你们奶奶。”老夫人叮嘱蔷薇，就摆手让她出去。</p>
蔷薇屈膝应是，转身出了内室。</p>
内室里只剩东瑗和老夫人，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笑道：“你婆婆对你如何？”</p>
东瑗公正道：“娘很和善。世子爷帮我说话，我真害怕娘不高兴。娘一点也没有怪罪，还挺喜欢的……”</p>
老夫人颔首，满意道：“上次在涌莲寺见到你婆婆，就瞧着她是个性子温柔敦厚的。不过日久才能见人心，但愿她表里如一。瑗姐儿，从前你未嫁，很多事祖母不能跟你说，如今告诉你，你要记在心上。”</p>
东瑗忙点头。</p>
“天和是个不错的，将来他会有番作为，你莫要念着他现在不如意就对他不敬。”老夫人语重心长道。</p>
东瑗道是：“丈夫为天，祖母，我懂得本分。”</p>
老夫人知道东瑗懂得，话题就避开了这些边边角角，把薛府和盛府当初结亲的初衷告诉了东瑗，又道：“……你公公是栋梁之臣，却是个看中名利荣华的。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放弃替盛贵妃娘娘的三皇子争取。咱们家亦需要皇族的庇护。将来若是两族相争，瑗姐儿，我和你祖父在世，就会保你安全无虞；如果我们不在，你切莫听了薛家人的话，把自己卷进去。你要牢记，出了薛府门，你就是盛家媳妇。不管你对薛家有多么大的恩惠，百年后，薛家不会给你立牌位，不会让你入祖坟。盛府，才是你的家。”</p>
老夫人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帮着娘家对付婆家，会两头不落好。</p>
倘若薛府有难，自然是要帮衬的。</p>
若薛府和盛家作对，东瑗不应该帮着薛家，哪怕薛家是生养她的地方。她嫁了出去，她的荣辱生死就与薛家无关。薛家再发达，也没有她这个出嫁女的一杯羹。</p>
只有盛府富足繁荣，东瑗才能有好的前程。</p>
嫁出去女儿，自然是希望带来两族的和睦。可一旦不能实现，让女儿明哲保身，保住自己要紧。</p>
老夫人是怕她良心上过不去，走了当年陈氏的老路吗？</p>
眼睛有些涩，东瑗低声道：“祖母，朝廷之势瞬息万变，也许将来两族并不是仇敌。无非是太子之位和后位的争夺。倘若贵妃娘娘和二皇子入选，盛家应该会安分做臣子的吧？难道他们会走陈家的老路吗？”</p>
陈家是当年五皇子的外家。明知太子登基是不可更改的，陈家还帮着五皇子铤而走险，最后害了五皇子的命，也断送了满满一族人的命。</p>
这样的风险太大。</p>
东瑗知道祖父和大伯的性格。倘若盛贵妃娘娘和三皇子入选了皇后和太子，薛家是不会再为了二皇子轻举妄动的。</p>
可是盛家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