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p>
十八朵菊花。</p>
十八个香包。</p>
仵作方才却说一共收殓了十七具遗体。</p>
为刚刚好只相差一个数？</p>
顾念初到三江的时候，一口七步县口音，生活在这里，多多少少必要和柳记医馆打交道，知道柳家大概多少人口不奇怪。</p>
但顾念自称是与老师傅隐居在山中，隐居的生活躲避人世，又是怎样知道柳家大致人口数的？</p>
还有小姐的手心里居然有茧子，前所未闻家境殷实的千金小姐也是要亲手做粗活的？若说绣个花写个字画个画弹个琴，手指上留下这样的薄茧还在情理之中，可若是手心里的茧子，有贴身下人伺候的大小姐不可能有。</p>
柳家小姐早已许给了聚兴顺的古剑心，未来的大少奶奶，家里是有活计，要让这样一位身娇肉贵的千金养出一手的茧子？铡药？可太太又为何没有那么多茧子呢？在小姐成长到能使用铡药刀之前，照理来说，太太不得先干这些活吗？</p>
宋亦柏拿着花环发愣，一脑袋的问号，没有解答的头绪。</p>
捕快这时带了钥匙赶了过来，看到宋亦柏站在门外出神，连忙致歉，赶紧开门。</p>
“公子有心了，柳大夫有这样的师门是他的福气。”捕快解下锁链，打开大门。</p>
宋亦柏看着手上的花环，知道对方误会了，他没说话，淡淡地笑了笑，给了一些小钱请捕快到旁边吃点东西，他要过会儿才会出来。</p>
拿着花环走进医堂，时隔半个来月，一点没变，还是他们当日祭拜后的摆设。香炉里的细香只剩了木杆，桌上还洒落了点点香灰，没用完的香仍然放在一旁。</p>
宋亦柏把花环放在了牌位前。到后面找了块抹布，打湿后到前面把那桌子擦拭干净，木杆全部拣出来扔掉。清理了一些香灰，最后他点燃了三炷香插进香炉。</p>
祭拜结束后。他走向后院，一间屋一间屋地看去，上次顾念放置的香包仍在原处，香包数与屋中居住人数相同，直到他走到最后面的小姐闺房。</p>
地上两滩血，桌上三个香包。</p>
十七滩遇害人的血迹。</p>
十八个香包。</p>
前面医堂还有一个刚刚编织的十八朵菊花的花环。</p>
买多了？这很正常，毕竟外人不清楚柳大夫家具体的人口数。买多买少都很正常。</p>
可是，就是哪里觉得奇怪。</p>
宋亦柏环顾四周，床上一床被子两个枕头，不奇怪，这么大的床只摆一个枕头太空荡荡，也不会夜里睡觉翻身从枕头上掉下来。</p>
一侧墙下有一个小憩用的杉木凉床，整齐地铺着枕头和薄被，可见事发那晚屋里只有小姐独自就寝，所以脚踏上的那滩血应当是小姐的，地上的另一滩血必然是隔壁屋的下人听到动静赶过来故此遇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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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亦柏带着自己的猜测离开这间屋。随便挑一间隔壁的房间，推开房门正好是下人睡的那间，床上凌乱的被子显示是匆忙起床，还碰倒了一个凳子。除此没有别的痕迹。</p>
虽然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可宋亦柏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他站在屋里转圈打量，来到衣柜前打开了橱门。</p>
里面的衣服是一等下人穿戴的衣料，但是颜色和花纹却显示这是已婚已育妇女的服饰，而且不是年轻少妇常用的颜色，倒更像是中年妇女使用的更为稳重的色调。</p>
奶妈？</p>
自然是应当的，且是不可缺少的。</p>
那么，年轻丫环在哪里？</p>
柳家在三江是乡绅，柳师兄在七步县也是小康上等的人家，小姐身边不可能没有大丫头贴身服侍，最少也要有一个，两个都不嫌多，另有奶妈和教引娘子，即使再配上粗使丫环和婆子都是必要且不过分的，这才符合有教养有身份的家世优良的小姐的体统。</p>
柳大夫家风朴素，下人不多，够用就好，话虽不错，可也要满足最基本的人手，省在哪里都不能省在女儿这一头，那么看看眼下，正房是小姐的，这间是奶妈的，丫头呢？</p>
宋亦柏回到外面一间间地推开所有房门，那些屋子都是储藏室或者杂物房，东西堆放得整齐有序，有一间屋子里放了一张贵妃榻，真正坐卧起居的就那两间卧室。</p>
宋亦柏再次返回小姐正房，检查那些衣橱。</p>
衣橱大大小小有好几个，表面看上去倒是符合千金小姐日常穿戴方面的体统，可宋亦柏打开一看，立刻发现这些衣橱其实分装了两人的衣服。</p>
有两个衣橱里尽是上等衣料，有一个则是下人的衣料，宋亦柏各在衣橱里挑出中衣，装上等衣服的衣橱里的中衣全是丝绸，而那个装下等衣服的衣橱里的中衣只是寻常的夏布。宋亦柏转身又去对面墙角那装满新娘新衣的箱子，小心地压着表面的灰尘，从底下翻出了一件已泛黄的中衣，也是上等丝绸。</p>
显而易见，柳家小姐有贴身大丫头，而且两姑娘同住一屋，那个凉床恐怕就是丫头平日睡觉的地方，但事发当晚，姑娘们可能同睡在小姐的大床上，所以凉床的枕头被子铺得整齐没有动过。</p>
小姐明明有两个贴身下人伺候，但这整个小院所有房间却只发现这两滩血迹。</p>
当时勘察现场的是时任的县太爷，为没有检查过衣橱？是不是也没有查阅户籍记录来核实人口数？只凭街坊相认，以及清点了现场遗体就草率断定柳家一共十七口人？</p>
漏算了一个丫头却不自知，简直岂有此理！</p>
宋亦柏心头一股怒火，愤怒得难以自已。</p>
柳家实际一共十八口人！</p>
十八个香包，十八朵菊花的花环，这都是照人口数准备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p>
顾念竟然知道！她跟柳家到底有多熟？</p>
宋亦柏单手扶额，原地转圈。最后退出房间，一屁股在游廊的台阶上坐了下来。</p>
那个顾念从头到脚一身的秘密，一个接一个。她是女孩子的事他都暂不计较了，这会儿又发现她跟柳师兄一家人居然关系亲密。</p>
她身上到底还有秘密被隐藏起来了？</p>
她一个跟着老师傅隐居在山中的孤女，又是怎么跟柳师兄一家产生联系的？</p>
难道说柳师兄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那老师傅，发现有同门情谊。于是相处甚欢，互相交流医术心得？</p>
自然，这是说得通的，顾念身上就带有和安堂风格，因此她当初才抗拒加入和安堂。</p>
她知道柳家很多事情却从来不吐露一个字，不对，她可能跟老太爷提起过。甚至是跟杨益怀也提起过，不然他们凭要为她保密，而留她在医学堂学习？</p>
也就是说，瞒来瞒去，只有自己是被瞒得最严实的，顾念成天在眼面前晃来晃去，却嘴严得像涂了胶水，好像自己不值得信任一般。</p>
宋亦柏一阵沮丧，心头的怒气也顿时熄得差不多了，因为这个认知太打击他的自尊和自信了。</p>
垂头丧气地哀悼了一番自己这个少东家的可怜地位。却又突然想起一事，应激般地抬起头来。</p>
柳家有十八口人，但官府只实际收敛了十七口人，还差一个人去哪里了？！</p>
宋亦柏一瞬间脑袋里嗡嗡作响。取出腰间扇带中的扇子拢在手里轻轻地敲着自己额头，帮助自己先冷静下来。</p>
线索互相纠缠成了一团乱麻，千头万绪，找不到最初的那一根。</p>
在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他腾身跳了起来，在这小院中兴奋地来回转圈。</p>
这就对了！</p>
一切都想通了，为官府收殓人数与柳家实际人口不符！</p>
因为有人逃生了！</p>
为仵作发现小姐手上的茧子会比太太多。</p>
因为小姐不是真正的小姐。</p>
真正的小姐逃生了！</p>
被当作小姐下葬的其实是那个贴身丫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