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人没有猜错的话,赵高对驻于城外的秦军还有所忌惮,因此一时还不敢自己称帝,可能会推出一名赢氏子弟接替王位,但环顾咸阳,赢氏子弟死的死,贬的贬,唯一合适的人选只有……”我慢慢地说道,顿了顿,看了看子婴的脸色,又道:“只有公子您了。”</p>
子婴依旧沉默着。</p>
我继续道:“但即使赵高将您推上皇位,也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正如我所说,赵高已与屯兵武关的沛公刘季约定共分关中,到那时,公子您也不过是赵高送出去的第二位礼物罢了。”</p>
子婴的目光闪动了一下。</p>
“子婴公子,局势已经如此不堪,请早做决断吧,”我俯身道:“小人及手下愿为公子效劳,共处赵高此贼。”</p>
那名少年不禁露出激动的神色,但子婴却只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先这么着吧。”又淡淡地道“吕掌柜,如今咸阳四门已闭,你左右也是出不了城,不如在舍下先住上一宿,明日再定去留。”说罢,袍袖一摆,径自离去了。那名少年看了我一眼,也起身跟在子婴的身后快步而行。连那两名青衣女婢也俯身施了一礼,然后起身小步跟在了那小年的后面。</p>
转眼间,亭内竟然只剩下我一个人。</p>
我微微摇摇头,心知这个决断可不是这么好下的,久居京都,老于风霜的子婴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不可能进行这么大的举动,因为这不仅仅是子婴的个人生死问题,也是一个关系到秦皇室存亡的大冒险。</p>
成,或有望力挽乾坤,败,则无疑将有无数颗人头滚滚落地。</p>
但他所不能预测的是,即使他成功的扳倒了赵高,也无法阻挡历史的大潮滚滚而来。大秦,气数尽了,它的轰然倒塌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纵然子婴并无过错,甚至在他在位的那些日子里,尽心竭力、鞠躬尽瘁不逊于任何历史上的贤君,但是留给他的还将是绝望和失败。他注定将要背负起历代秦皇所犯下的所有罪孽,甚至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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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婴留我住宿的地方是他府内的一处小小的院落,我住上房,而审食其和莫小三则住在两旁耳房之中。晚上有人送来饭菜酒馔,也不多话,侍立于一边等我们三人用完,便悄悄收拾了碗箸退了下去。</p>
我望向窗外,今夜空中似有乌云蔽月,黑沉沉的,林木深处偶尔有几点微弱的烛光,忽明忽暗。这个时代树多人少空气好,到了晚间,若是星月之光黯淡一点,便显得有几分鬼气,让胆小的人轻易不敢出门。虽然看不见,但我也知道这座院落的四周一定布满了监视的眼睛,对于像我这样一个来历诡异的人若不看严一点,连我都要奇怪子婴的大意了。</p>
饭后无事,我便向审食其说了说今日与子婴的那番交锋,说到喝毒酒的那段,仍有些心有余悸,摇头道:“真是有些悬,我当时以为今天你和小三要带着我的尸首回去呢。”</p>
审食其脸色有些发白,道:“这也太危险了,小姐,依小人的意思,咱们最好寻个理由迅速离开咸阳直接回武关。咱们毕竟人单势微,不管是赵高还是子婴,想对付我们都太容易了。”他皱着眉,又道:“如今赵高已经将秦二世杀了,这咸阳城不用我们搅和也必然大乱,咱们由得他们狗咬狗去,最好是咬得两败俱伤再去收拾他们。”</p>
“子婴今日既没有杀我,想必近日之内不会再对我动杀机了。”我道,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我留在咸阳,也不仅是为了把咸阳这锅水搅混,而是为了……”</p>
为了改变历史?我没有说下去。这种话,即使亲厚如审食其听了,也仿如胡话一般,有谁会相信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