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平苦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似乎是立刻就将郁闷一扫而尽,轻笑道:“只怕平还要谢夫人引荐之恩呢。”</p>
“不敢。”我敛去笑容,正色道,“如今项梁将军身故,楚国必有一场动荡,于此紧要之时,只望大人能尽力扶佐怀王,安定各方,度过这场难关。”说罢,我俯身施了一礼,道:“吕雉一介妇人,于国于军无用,只能恳请陈大人出手了。”</p>
“刘夫人莫要如此。”陈平忙伸手相扶,却也不便真的相搀,只虚虚地扶了扶,道:“平从命就是,从命就是。”顿了顿,却轻轻慨叹了一声,道:“夫人虽谦言自抑,但平生平所见人物中,夫人深谋远虑,洞微知著,实是个中翘楚,若非身为女子,这朝堂之上又哪会有陈平立足之地。”</p>
我微怔了一下,倒不料陈平会说出这一番话,不禁苦笑了一下。自知自己也不过是预知一些历史进程,偶尔能拿来唬唬那些高人而已,其实若论谋略,论智慧,我又哪比得上张良、陈平这些真正的当世奇才。</p>
历史的真正创造者是他们,我,只是剽窃了结果而已。</p>
-----------</p>
刚走进书房的门,就见熊心冲了过来,拉住我的手,激动地道:“吕姑姑,你知不知道,项将军……项将军……”忽地看到站在我身后的陈平,立刻硬生生地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松开了我的手,顿了顿才道:“武信君在定陶遇难了。”这几月来,熊心还是第一次喊我吕姑姑,可见真的是激动不已。他终究还是一个孩子,还做不到完全的喜怒不形于色。</p>
我俯身施礼,道:“吕雉见过大王。”身后的陈平也跪拜于地道:“臣陈平见过大王。”</p>
“免礼。”熊心又恢复了平静,道:“坐吧。”眼睛看着陈平在末座坐下,道:“寡人来盱台时间不久,也不知陈大人是……”平素和我在一起,他始终是“我”来“我”去的,如此规规矩矩、老气横秋地自称寡人倒还是第一次听到,我不禁微笑了一下。</p>
陈平俯了俯身道:“臣乃武信君帐下客卿。”</p>
“哦。”熊心点了点头,叹道:“武信君忠义无双,可惜……”举起手来拍了两下,对应声进屋听命的兵卒道:“将齐使高陵君请来。”见那兵卒应声去了,这才道:“定陶之战至今尚未有详细战报送来,倒是高陵君出使我大楚,路过定陶,快马兼程赶来送的信。”</p>
又转向我道:“对了,刘夫人可还记得李斯之事?”他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前几日得到的消息,李斯已被腰斩弃市了,满门无幸,并诛三族,咸阳城一天之内就砍了近千颗人头。”</p>
我微微点了点头,不禁又想起李由的尸身从项羽的长槊缓缓滑下的情景。心中暗自慨叹了一声,李斯一门,真的完了。</p>
“臣也闻得此事。”坐在下首的陈平忽然微笑道:“臣还听说,李斯临刑之前痛哭不止,道从此后再也不可能与儿女们牵黄犬,出上蔡东门捕猎狡兔了。”</p>
熊心点点头,轻叹道:“倒是有此事。唉,李斯侍奉始皇、二世两代君主,也算是有功于大秦,到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p>
“李斯怎会有功于大秦,臣看,他实是大秦最大的罪人才是。”陈平道。</p>
“哦。”熊心目光闪动,道:“陈大人此话怎讲。”</p>
“为臣者须尽忠,忠者何解,非是忠于某位君主,而是忠于天下社稷。”陈平从容道:“沙丘之夜,李斯与赵高同谋,逼死太子扶苏,扶立昏庸无知的胡亥登位,只此一事,便是毁了大秦原本铁桶般的江山,断了始皇帝梦想千世万世的基业。他忠心耿耿侍奉大秦两代君主之功再大,却也抵偿不过此事之罪。”</p>
熊心道:“如此说来,李斯倒是死有余辜了。”又轻叹了一声,道:“说到这‘忠’字,能有多少人如陈大人看得这样透彻呢,寡人只望我大楚不要出李斯、赵高这样的‘忠臣’才好啊。”</p>
陈平也笑了一下,道:“大王多虑了,大王英明睿智,与胡亥那般的昏君实有天地之别,大王治下自然不会有李斯、赵高这般逆臣。”说罢,看向了熊心,两人四目相视,都微微一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