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长大。”熊心的神色中有一种他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悲伤，“最好是长大前生场重病死了。不过，”他忽然淡淡地笑了笑：“屈老爹很厉害呢，肯定会把我救活的。”</p>
“有一个办法。”看到他恬淡地笑容，我的心中却一阵酸痛。半晌才道：“你去和范爷爷说，让他陪你十年。你不是很喜欢范爷爷吗？他陪在你身边，你……你一生都会很快乐的。”</p>
熊心诧异地看了看我，摇了摇头，双手枕头在草地上躺了下来，道：“我小的时候求过范爷爷，可是他还是走了。屈老爹说范爷爷有事要忙，要我不要缠着他。”他微笑地看着空中的浮云，道：“屈老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像我喜欢在草地上放羊一样，范爷爷也有他喜欢做的事。只有做自己想做的事，人才会开心。”</p>
“你是个好孩子。”我轻叹了一声，低声道：“姑姑希望你一生都这么开心。”</p>
熊心笑着看了看我，道：“我一定会的。”</p>
我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便仿如当日在咸阳兰池畔看到了那神仙中人般的扶苏和子婴。知道一切的结局，却无法改变。</p>
扶苏已经死了。</p>
“姑姑一定会帮你。”我将手搭在了熊心的肩上，轻声道：“帮心儿过自己想过的生活。”</p>
日暮归家时，远远看到屈老爹瘦削的身影挺立在山坡之上。</p>
范增已经走了——</p>
又过了两月，我所担心地事终于发生。</p>
那时我和熊心正坐在山坡上，远远便望见一支青巾裹头的骑兵飞驰入山中，扬起了一路灰尘。为首的将领年约二十多岁，至院门前率先下了马，将自己的佩剑挂到了马鞍之上，这才上前叩门。</p>
开门的是景大娘，也不知和那骑兵将领说了什么，可能是话不投机，啪地把门又关了起来。那骑兵将领似也不恼，只是指点带来的那些兵在院外搭起了行军营帐。我转眼看了看熊心。他的脸上有种奇怪的神色，终于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吕姑姑，我们回家吧。”然后发出一声呼哨，招呼黑狗赶着羊群往回走。</p>
那群骑兵听得声响纷纷回过头，为首的将领拨开人群走近前来，叉手向熊心行了一礼，道：“在下楚将吕臣，敢问阁下可是熊心公子。”</p>
熊心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这个年青将领，过了片刻，方轻轻喟叹了一声，道：“将军随我进屋吧。”</p>
正在田里劳作的屈老爹和审食其得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屈老爹沉着脸向熊心道：“心儿，回你屋里去，这是大人之间的事。”熊心扫了一眼那叫吕臣的楚将，随即垂下眼帘，似是想说什么，却还是听话地出了屋子。</p>
我也带着审食其退了出来，审食其有些诧异，低声问道：“小姐，出了什么事？”</p>
“我们大概要离开这里了。”我淡淡地道，看见熊心这孩子虽出了屋子却并未走远，只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怔怔的站着。不由心中微酸，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心儿，到姑姑屋里坐坐吧。”</p>
熊心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却又似隔着我看着很远的地方。半晌，才低低的叫了一声：“吕姑姑。”顿了顿，突然用力挣脱了我的手。</p>
“心儿！”我心中一凛，只见熊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几步迈进了屋子。</p>
屋里的交谈显然并不愉快。屈老爹面沉如水，见熊心冲了进来，不禁厉声喝道：“进来作什么，出去！”</p>
熊心身形一顿，脸上又显出那种奇怪的神色，慢慢地道：“老爹，我都知道了。”</p>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做的事，”熊心轻声道，“楚怀王的孙子，昌平君的儿子，终究不可能……不可能在山里放一辈子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