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车夫说完,留意姜北臣的脸色,分外平静,他一贯如此,喜怒哀乐从不写在脸上,让人无法察言观色。当初放下在南方王朝一手遮天的权力,又接连放下北方联盟那顶华贵冠冕,脸色始终如常,仿佛从不计较得与失。
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前二十年被称为华胥最大纨绔子弟,风流浪荡;中间三十年是天底下最大掮客,一边是夏王朝,一边是华胥联盟;后二十年从逐利者变为豢龙人,留给天下人多少猜测。
没人信姜北臣舍得放下,可他偏偏放下了。
“二哥,你觉得如何?”老车夫主动开口,其中如何,自然是子修如何。
他内心忐忑,等待姜北臣的答案。同样期待的还有老舟子,老舟子心思多些,拐弯抹角说道:“老五死了。”
老五,自然是第五,本名穷羿,后来叫老兵甲。
“不如何。”姜北臣脸色如常。
本来老车夫心里有准备,他知道姜北臣眼界一向高,别说子修,就是子兰、仲康挨他打骂也是常事,等真正听到答案还是有些不甘,急忙辩解一句:“二哥,世上哪有完美之人。”
老舟子泰然自若,笑道:“老四,二哥肯出山,你还不懂?”
老车夫微微心安,自当年姜北臣出现在塞北救几位老兄弟一命后,再无音讯。后来华胥大将军姜王孙为姜北臣举行葬礼,瞒过多数人眼,他倒是再见到一面。此后,又无音讯。既然姜北臣肯出山,自然不会只是为见见两位老兄弟。
姜北臣徐徐说道:“我年轻时云游四海,寻找无暇之玉、足赤之金和完美之人,踏破铁鞋不过枉费心思。
后来放下权力后再回头看,子兰也好,仲康也好,已经足够优秀。
我又将希望寄托在子修身上,期待他能有仲康八分、子兰九分,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老四知道,这些年我先借故豢龙北海,再假传死讯,无非是在调教几位关门弟子。其中一位,早早出山,跟在子修左右。
现在看来,事与愿违。”
“北人无谋?”老车夫微微诧异,得到点头肯定后诽谤道,“此人最是无能,我早想驱逐他,偏偏少主爱和他厮混。”
姜北臣洞悉老车夫的心思,无非是想把责任推卸到北人无谋身上,委婉说道:“其实北人无谋倒是看重子修。”
老车夫改口说道:“他倒也有点用,将夏娴二人送去上戎,至少眼下保住了夏家天下。”
“老四,你以为我当真想天下归夏?”姜北臣看似问人,实则自问自答,“我在乎的是天下归一,这个一,可以是任何人,前提是能得到我认可。
我探索过天下格局演变,最早是氏族,总免不了和别的氏族起争执;大氏族兼并小氏族,部落出现,还有别的部落;部落势必走向联盟,比如华胥联盟,对手是北狄;联盟禅让看似美好,背后的真相实则血淋淋。
所以,天下最终得是一家的天下,得归一,所以我协助大哥建立夏王朝。”
老舟子摇头否决,显然有不同意见,说道:“二哥,你看我们大夏,传了三四代便落在少康这个狗屁天子手里,归一,未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