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出去的啊，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出去，”母猪看着那破木栏说，“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出去？给我一个理由。”</p>
“随时都可以出去？只要一个理由？”</p>
“是啊，你不是就是从外面进来的么？”</p>
“对，可我以前是从这跑出去的。”</p>
“现在你回来了。外面很苦吧。”</p>
“原来我这一辈子，全然是自己在追求痛苦……”猪八戒沉思道。</p>
“是啊，这样想就对了。你超出了一个边界，就又得到了一个边界，你的空间越来越大，但你想要找的东西，你就越找不到。”</p>
猪八戒沉思良久，忽然道：“我明白了。”</p>
“你明白了？”花花眼中露出喜色。</p>
“你如果真是一头猪我就把自己的鼻子吃下去！”猪八戒跳起来，亮出钉耙，“亮本相吧。”</p>
光线大亮，猪圈在光芒下溶化，猪八戒发现自己在一巨大的殿宇中。诸神高坐。</p>
“猪八戒，你悟了吧。”光亮之处的声音说，强光射来，使猪八戒看不清光中之人。</p>
“我师父还没悟我先悟么？那唐三藏又如何？”</p>
“他离经叛道，自有天谴。”</p>
“好啊，呵呵像对会我一样么？”猪八戒憨笑道，“你们在怕着什么？好边界之外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么呵呵？”</p>
“不是不能知道，是不该知道，为什么千卷的佛经奥义放在那你不取？偏要另走一条路？”</p>
“这你得去问唐僧，当初是菩萨让我们跟着他上西天的，现在他找不着路跑了，猴子跟着小妖精飞了，难道叫老猪去取经不成？历史是不会写上一只猪把经文带回东土的啊哈哈哈哈哈……”</p>
“严肃点！”一边的罗汉护法喝道。</p>
“如果……”光芒中的声音说，“你不再是一只猪呢？”</p>
猪八戒心中一动，什么东西一直投了他的心底，把情绪溅上来，先是咸的，像眼泪，那等待他的女子的眼泪，再是酸的，像五百年的感伤，再是苦的，那是这一路的风尘，然后是腥的，是血，是夜中望着明月苦痛时咬碎了自己的舌头咽到肚子里的血，是每次梦中想杀死所有人然后狂笑沐浴其中的血！</p>
“去、去……去你吗的吧！”他大骂道，“现在老子就爱做一只猪，我喜欢，谁他妈也别想把我变来变去的，我就这样了，别惹我！”</p>
四周的座上传来一片唏嘘之声。</p>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p>
“那唐僧果然是个魔障的！”</p>
“这头猪还真蠢顽不识点拨。”</p>
“你们都滚！都他妈给我下来！”猪八戒陷入了疯狂之中，咆哮着乱舞着钉耙。</p>
那些声音变成了一阵阵的狂笑，尖利的，诡异的，大殿也不见了，一阵阵妖雾直上天际。</p>
“逗你玩呢，蠢猪！”</p>
“你来真的了？你真当你见着佛祖了？”</p>
“哈哈哈哈，嘻嘻嘻嘻……”</p>
“金角大王说，不受点拨，就去死吧——”</p>
无数的黑影在猪的身边穿梭而过，他举起钉耙，四下乱筑，可是一个也够不到，一道又一道伤痕出现在他的身上。</p>
猪八戒忽然再没了力气，他跪倒在地，头在地上蹭着，不住颤抖。</p>
“我又怎么了，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说过怎么样也要忍耐的，说了不管受些什么也要笑的，我要回去……我要回家！”他捶着地面，“可是我能做什么？让我跪下来求那三个人去西天好解了我的苦么？唐僧走不出那个迷宫，孙悟空不能杀了他自己，沙僧找不着那些碎片，全是不可能的事！对于有些人这太简单了！可我们不是他们我们不是！”</p>
猪忽然抬起头，仰天一个字一个字的大喊：“我虽然是只猪！可是我不、任、你、们、宰！！”</p>
吼声卷起狂风大作，黑影吱叫着被吹散了。云散开，月亮重现天空。猪爬起来，泪流满面，抖个不停，分不清方向，他抬头，月光轻抚他的脸。</p>
“西天，我要去西天了，可是我到了西天我就不能再记着你，我不能去西天，我不去西天，我永远见不到你了，我迷了路，我要死在路上了，但我会想着你，我答应过你……”</p>
他扑通一声重重栽在了地上，几许尘埃飞扬起来，被风直送上天际，那一轮冷月孤照，在尘埃中模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