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熹微,一人一鸟结伴而行。
悬崖边,老二舒展双翼,一只脚踏在突出的石头上,目光深沉的看着远方。
一轮朝阳缓缓升起,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他漆黑光亮的羽毛上,将整只鸟衬托出一股悲壮的气氛。
他眼中含泪,可怜巴巴看着齐天:“老大,你真要从这跳下去?”
“嗯,我要去一探究竟。”
齐天越想越不对劲,梦中的环境与此太相似,而且很真实,根本不像是梦。
那声声沉重的叹息多么苍老,从幽幽深谷传来,令人心悸。
他想,会不会是有人在生命垂危的时候向自己传达求救信号?或是其他可能?
潜意识中,他已经将这件事看得尤为重要,这是他没有意识到的,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他,诱导他前行。
他问过龙在天,这傻鸟说自己也是因为龙城被灭,刚刚来到这里,只不过因为会飞早到了几天罢了。
那个窝也不是他自己建的,原本就走,不过没有鸟居住,他就鸠占鹊巢了。
至于这悬崖,他来都没来过,理由则是恐高。
山谷中清风阵阵,吹在树林,吹过山颠,吹在老二展开的丰满的羽毛上,将即将壮烈牺牲的气氛渲染的恰到好处。
齐天往齐老二肥屁股上一踹,整只鸟大叫一声便如断线风筝般迭飞,姿势引人遐想。
老二赶忙扑棱翅膀,羽翼彻底张开,雄赳赳气昂昂,一瞬间齐天竟有种大鹏展翅的感觉。
“我来了。”
齐天心潮澎湃一声吼,顺跑几步猛然跳到山崖顶的一块青石上,双脚用力一蹬,身体如凌波飞燕轻盈弹起,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弧度跃入云层。
刹那间,时间仿佛定格,舒缓的流云从身边飘过,一行白鹭从身下穿云飞去,俯瞰大好山河,天水一色青山绵延,齐天不禁赞叹:“此景只应天上有。”
还没有享受完“会当凌绝顶”的快感,齐天的身体就受到了大地母亲的召唤,由慢而快呼啸而下。
其实,人体是可以向飞鸟一样翱翔天地间的,只要打破自身桎梏,登入第五阶段,身体衍生的能量便足够长时间支撑肉体飘在空中而不坠落,到那时上天下地简直轻而易举。
齐天阴沉着脸,任由身体越来越快的坠落,却束手无策。他其实已经到达了第三阶段大圆满,但第五阶段看似触手可及,其实高不可攀,难度系数太大了,需要的是契机。
“嘎嘎嘎!”
齐老二连叫三声,英气逼人,快速飞到齐天屁股下面,拼死煽动翅膀,想把齐天载起来,可惜他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交通工具,果真不能载人。
最终结果就是他俩一起下落,只是加速度有所缓和。
齐老二面如死灰,如果不是身中剧毒,他才不来这玩命,宁愿躺在鸟窝饿死。
齐天紧闭双目,微风吹在柔软的睫毛和张开的双手上,那是风的感觉。
不负众望,悬崖果然很深,峭壁上满是枯藤,偶尔有稀疏的树木点缀其中,那些从悬崖上掉下来抓住藤蔓大难不死的人还好理解,但那些被大树接住挂在峭壁上昏迷不醒的,运气就好的过分了。
越往下越黑暗,阳光无法从高处照射到这么深的峡谷内,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朦朦胧胧,阴暗潮湿,峭壁上开始出现稀疏的绿色苔藓,像是成片丑陋的烫疤烙在上面,气氛有些诡异了。
许久后,齐天感觉距离地面比较近了,以齐老二为跳板纵身一跃,拔出利剑行云流水直直插在峭壁上,剑身在石壁上摩擦出耀眼的火花,震得手臂发麻。滑行一段距离后,终于停在了离地面不远处。
齐老二就比较悲壮了,被齐天突如其来的一脚踢蒙,反应过来后疯了一样狂挥鸟翼,奈何惯性太大,直到摔在地上都没能飞起来。
齐天拔剑而出,在空中象征性的空翻几圈后潇洒落地。
看着溅起一片鸟毛的老二,不由得一阵心疼。
“老二快起来”齐天感动得热泪盈眶,赶紧跑过去扶他。
齐老二仰面朝天,两只黝黑的小鸡爪一颤一颤,口吐白沫。
他指着齐天,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什么都别说了,好好休息。”齐天捂住他的鸟嘴,感动的说道:“一会儿还得靠你带我上去。”
“——你妈!”
齐老二拼死说完最后一句,就此昏厥。
为了便于压榨此鸟的剩余价值,齐天没有着急果腹,抬起头观察四周地形,顿时头皮发麻。
这是一片荒芜的谷底,四周寸草不生,丛林枯萎,土地呈鲜红色,阳光无法到达这里,显得昏暗隐森,但视野还算开阔,但越往深处就越黑暗,阴沉的恐怖。
远处,大片枯骨半埋进土壤,隐约间传来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
一些断剑残甲静静躺在地上,满是灰尘,也不知道被遗弃多少年了,他们的主人或许就是这堆枯骨中的某一具吧。
光秃秃的一片,与山顶所看到的生机勃勃大为相反,简直是一片死亡之地。阴森的环境另和煦春风也变成了冰凉的阴风。
齐天一直向里游走,所看到的越来越触目惊心,内心越来越激动,这里尸骨如山,高高堆起,泥土已经埋不住了。血色一直蔓延到远方,看不见尽头,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越来越浓重,这里曾经是一片战场。
在很久以前,这片土地发生过大战争,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大批生灵葬在了这不毛之地。
按理来说,战友战死沙场,战胜的一方应该就地起坟,立下墓碑以供他们工标青史,但是齐天走了很远都没有看到乱葬岗什么的,甚至连一座坟子都没有。
难道双方同归于尽了?
“不,不可能。”齐天狠狠晃了几下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太不切实际。自古以来那么多场战役,还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
同归于尽不可能,那就只有三个可能:
第一种,两方当时两败俱伤,或是其中一方占据主导,筋疲力竭之时有第三方势力突然参入,摧枯拉朽的将两方一锅端了。
第二种,这两方人是盟军,一起抵抗第三方,最后被屠戮至尽,第三方人马将战友尸体马革裹尸,送回故乡。
这种猜测可能性比较小,除非那个所谓的第三方势力过于强大,不然不可能一个本方尸体不留下,至少铠甲应该不同。
第三种,这两军交战,被某种自然灾害之类的东西一起歼灭。
氤氲着淡淡血腥味道的泥土中,掩藏着许许多多的甲胄,在这么漆黑的环境中已经无法分辨它们的颜色了。
还有一些,则是一种斗篷,像是神秘而又强大的魔法师的穿着。
看来,这是一场剑与魔法的争锋。
至此,齐天决定,不管那个梦有何蹊跷,他都要继续探索,因为这场面太振奋人心了,他心底也有太多的好奇。
他深呼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迈着轻巧的步子融入隐森的黑暗。
骤然间,远方出现一个人影,齐天触电一般,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惊慌失措赶紧躲入骨堆后面。
这死气沉沉的鬼地方还能有活人?是人还是鬼?
齐天心彭彭作响,面色惨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滑落,打湿了衣襟。
片刻后,他缓和了一些,决定冒着危险再看一眼,实在不行就原路返回,这鬼地方太诡谲了。
探头望去,那人影原地矗立,一动不动,像是定住了。
在这个黑暗的环境中,根本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但根据大致的轮廓还是可以认定那是个人的。
齐天提心吊胆,半晌后,他决定去看看,手提利剑强忍着害怕慢慢靠近,走路都哆嗦。
在这地方的绝对不是善茬,他已经想好了,那人如果动了,自己就放大招。手里的剑刃泛着寒光,一道道光圈盘旋之上,一剑隔世呼之欲出。
阴风阵阵,在耳边呼啸,灌入脖颈,如同厉鬼的嘶吼,将人拖入地狱。
一步一步,每靠近一些齐天的心都在下沉一分,心脏狂跳,有难抑的害怕,还有紧张的期待。
慢慢的,齐天看到了那人影的庐山真面目——这是一具千疮百孔的死人,暗金色战甲处处龟裂,几乎没有一处完好,都布满了裂纹,披风几乎被撕成了碎布,浸满了鲜血。肉体经年累月竟没有腐烂,所以远远看去才会像是活人。
尸体紧紧提着沉重的双面巨斧,怒目圆睁,似是在向敌人宣告自己的不屈。
这个战士没有倒下,历经漫长岁月自然保持着战斗的样子。至死都没有跪下,这个高傲的灵魂也算可以安息了。
齐天一叹,长舒了口气,自嘲一笑:“看来是多虑了,世上哪来的鬼魂。”
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绕过他,向前走去。
有限的视野中满是白骨,四肢散落,肉体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化成了尘埃。无尽的血色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这些人都是修炼之人,追求强大的力量,骨骼坚硬无比,所以不朽,而鲜血又是一个人身体所有精华凝聚的载体,即便精气尽失,也能长存,汇至一处血河流向远方。
“当年,这是怎样惨烈的一场战争。”齐天喃喃自语。他自幼锤炼筋骨,吐呐精气,又有良师谆谆教诲,自诩同代巅峰,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参与或是见过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想象不出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震撼。
师父说,以后你会有机会的,一定会的。
言行之中似乎很是隐晦,再追问也是绝口不提,对某样东西讳莫如深。